快乐受穷

小红

　　古往今来，在人们眼里，钱与快乐似乎是一对相依相伴的孪生兄弟：有钱就有快乐，反之亦然。我却为另类：虽贫穷，但快乐，是不折不扣快乐地享受贫穷。

　　在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普天同黑，何谈快乐；自“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后，人民当家做主，但很长时间依然处于一穷二白的状况，幸福感从何而来？

这些都是我出生前的社会现象。

　　我幸运地降生于“国家三年困难时期”过去一年之后，但困难并未远去。人虽没饭吃，我倒还是有奶喝，而且一喝就是三年。

年幼时家里白米饭是奢侈品，常以杂粮充饥，我不肯将就，遂以与同伴一天到晚去外疯癫，来减轻甚至忘却饥饿。妈妈又怎会忍心让她宝贝儿子成天肚皮贴着后背呢？

学生时代，赶上“文革”书没读到，不是写大字报就是搞劳动，但也既练了字又炼了体魄；父母教书，可家里一书难求，没闻到书香，却在学校过足了班长和红小兵大队长的“官瘾”；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缺少营养供给，虽没“浓缩”成个“精华”，多少还是给父母省了布钱。

高考似乎为我而设，但姗姗来迟准备仓促，结果虽有无奈，还是庆幸一次性过关成为时代宠儿。之后六七年间每年都有同班同学金榜题名的喜讯传来，好在毕业后没让我与他们课堂相见，因为改称昔日同学为老师确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大学里常为一碗白水面条犯愁，而且作为娄底师专的首届学生，饱尝一年一搬迁和建校伊始举步维艰之苦。如今别说吃面条吃什么都不是事了，更有每次校友相聚都被尊为元老请上嘉宾席就座，即使年长于我亦“师兄师兄”叫得响亮。

　　裸婚后家徒四壁，无砧板无餐桌，于是就地取材搬来了废旧课桌。她180元、我150元的婚前所有积蓄合二为一开始做家什，“一撇一捺”似地支撑起一个温馨之家。

加上退休同住的爸妈，四口之家四份工资，学校里人人羡慕尊为“首富”。然“首富”之家四个皆为臭老九，全部收入还抵不上某些人家的一个人。餐桌上的猪肉像是香料般，筷子在里面周游半天才能捞着一星半点。多亏同事中有两个疗养院的职工子弟，他们轮番为我定购单价8毛的肥肉油渣，既解了我这个肉食动物的嘴馋，还缓解了家里吃油的问题。随着洋儿降生，虽然一分更得掰做两分花，她带给我们的却是用金钱无法买到的一生都享受不完的欢声笑语。

那天，爸妈回坪上走亲戚去了，我接过“革命的班”来到菜市场，递过去5元买回一条刚刚翻白（爸爸传道这样的鱼比活鱼便宜不少）、价值1.5元的鲢子鱼。餐桌上与妻你让我、我敬你，正在纳闷为何今日味道特别鲜美时，突然记起忘了找回3.5元。来不及把饭吃完，我火速跑去菜场，那人早已“携巨款潜逃”。

90年暑假，我和妻取道株洲去张家界武陵源联系调动事宜，临走时姐姐塞给我3瓶健力宝饮料以作途中解渴之用。车上舍不得喝掉当属正常，后爬天子山包袱过重又口渴难耐，妻子多次建议把健力宝派上用场，我执拗地不予釆纳，宁愿一次又一次花5毛钱换一水壶冷开水，一直坚持到4天后把那3瓶健力宝开心地交到两岁多的女儿手中。

95年妻子调来株洲，结束了历时两年的分居生活。办理调入手续时事前只知妻需缴6200元城市增容费，家里所有存款加上爸妈和哥哥赠予的6000元才8700元全部带在身上，现场告知洋儿也得交3200元，当时我俩搜遍全身才正好凑齐9400元。返程时妻子连公交车票钱都没有了，我只得用单车违章驮上妻子。

　　第一次正式请人下馆子是上世纪末的99年，宴请的嘉宾是我单位3位要好的同事，地点就放在单位门面，非常普通的家常菜，菜款才200元。我不胜酒力，为显示主人客气，妻子主动挑大梁，结果把自己喝高了。

单位集资建房需缴纳1万5的预付款，三位好友临场救急各出5千。这套103平米的福利房花了我3万8，首次装修又投入1万8，搬进去那天的日子很特别：公历9月19日，农历8月18日。这是我至今唯一的房产，往后任凭房地产风暴如何猛烈，我们坚守阵地不为心动。包括炒股、做生意，我们从不涉足，清心寡欲地过着自己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家里简陋至极，见不到任何值钱物品。表弟带广州朋友来家做客，张总毫不避讳，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大哥，我今天来到贫民窟了！贫民窟有何不好？它接地气，上班方便，去风光带散步下楼即到，在我眼里风景这边独好！

女儿从北京林大毕业后去国外求学，昂贵的费用令我们瞠目结舌。两个好兄弟雪中送炭各自送来20万，并且连借条都不用写。几年后我们还款时，对方开玩笑道“不急，留给刘洋今后还美元。”

我是97年单位指派拿的驾照，3年后哥哥让司机开着他的丰田车从海口无偿给我送了过来。后来单位陈旧的公车作价处理，我5千元连同牌照买下一辆大宇车。就在这车报废之际，姐夫姐姐家那辆13万多的丰田车只开了5年，仅象征性地收了那么一丁点就过户到了我名下。至今我还没买过一台新车，但20多年来从来不愁没车开。

我们无权又无钱，但在株洲的老乡都乐意光临寒舍，为的是能够从妻子非同一般的手艺中回味家乡那舌尖上的味道。我家被老乡们誉为株洲的中转站，经常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时常邀我们去家外的世界赏美景、品佳肴，从来不让我们掏那羞涩的腰包。

　　我自嘲为现代的贫下中农，没有豪车没有别墅，无缘歌舞升平，鲜见山珍海味，但也月月有工资，年年有福利，衣食无忧，怡然自得，不需为钱东奔西走、绞尽脑汁。穷是穷点，然快乐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