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水魂

江雨

秦岭七十二峪，几乎道道峪里都有水，有了水，峪才显得活泛，石头都有了生机。

七十二峪又如七十二位美丽的裙钗，容貌各有千秋，姿态各具一格，有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有环肥燕瘦，有粉妆玉琢，但要称得上仙姿佚貌的绝代佳人，便非仙峪莫属了。

仙峪，深五十里许，峪道入口窄狭，山路蜿蜒，进峪五里处，有斜岭横亘，亟越岭横度，顿时豁然开朗，唐代诗人常建曾有诗句“入溪双峰峻，松栝疏幽风。”以仙命名的峪，单从字面上看都不简单。

仙峪美得清奇，美得脱俗，轻雨过后，峪内便氤氲着袅袅的薄雾轻烟，水流掠过石壁的声响自成音律，崖壁上虬枝婆娑妙趣天成，婉转啁啾的鸟鸣穿过幽谷久久地回荡着，余音百转千回，层叠的溪流漫过参差的斗石夹隙跌落在幽潭中，潭深目不可测，泛着盈盈的宝石绿，有种说不出的神秘。经年的溪流在终日相伴的石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浸蚀出不事雕饰的种种象形，令人叹为观止。空气中摇曳着诗经的味道，携着依稀的古琴雅韵，和着潺潺的溪水流向隽永。

《水经注》称仙峪为天下第七水府。仙峪之美美在水，仙峪的水至纯、至柔、至甘，她宜养兰、养墨、养玉，用它养兰，叶如铁线，花赛珍珠；用它研墨，色比生漆，字似珠玑；用它润玉，玉魂易醒，玉眼顿开。她聚了天地的精华，在草木中长出了灵芝，于石缝里淘出了水晶。过仙峪深约二十余里处有一泉曰慧泉，位置极为隐蔽，周围被灌木遮盖，夏季时灌木及石壁上结满露霜，隐隐透着一股寒气，掀开灌木叶蔓，但见一汪清泉汩汩喷涌，澈如琼浆，掬其饮之，沁人心脾，浑身燥气顿消，甘洌之津久久滋润在喉舌之间，霎时心情大悦。用慧泉之水烹茶，宜用上投之法，茶遇慧泉，一个激灵，七窍均开，色味俱醒，杯茗入怀，经络舒张，周身通泰，方解烹茶之妙。陆羽《茶经》认为烹茶之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始知也。

华山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一块石头，仙峪的水是女娲补天时滴下的一颗泪珠，她以日月为魂，以流云为骨，处天地之间，或动或静；动则为涧、为溪；静则为池、为潭；经沙土则渗流，碰岩石则溅花；遭断崖则为瀑。仙峪的水内敛、通融、柔和，恬静，任时世变迁，岁月更替，依旧默默地流淌着，她以善为先，不争宠，不争锋，她悲天悯人，她泽被万物。“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她以日月为魂，流云为骨，并非没有个性，她也有脾气，她也会咆哮，当人类的贪嗔惹起天怒之时，她杏目圆睁，顺势一股力量足以掀翻房子大的石头，千军万马转瞬便能灰飞烟灭。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她虽甘与万物为善，处处示弱，却受不得无端的亵渎与欺凌。

仙峪的水连着华山的根，她是华山的血脉，孕育了峰头的莲花，汇聚了华山的灵气，收纳着菩提的种子善念的枝桠，从容地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