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包曙光（原创）

扎鲁特

　　2020年6月1日，一匹11岁的枣骝马从兴安盟桃和木苏木出发，穿越一条铁路线、两条高速线、草原上数不清的围栏，经两天两夜回到离别三年的故乡――通辽市扎鲁特旗阿日昆都楞镇，全程约300多公里。枣骝马的故事快速在扎鲁特草原上传播开来，一片唏嘘之声。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一次心灵的洗礼。在马的自然本性面前，人性受到拷问。马与人的未来，何去何从，成为摆在人们面前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2009年，枣骝马出生在霍林郭勒市附近的温都尔敦吉嘎查。枣骝马出生不久就成了孤儿，1岁大时，被小贩收走，之后出现在科左中旗舍伯吐牲畜交易市场。

　　格日乐图是阿日昆都楞镇的牧马人。当年他带着12岁的儿子恩和巴图去舍伯吐集市赶集。小贩正以2700元的价格在市场上出售枣骝马。当时的枣骝马又脏又丑，很多人说这匹1岁小马2000元都不值。恩和巴图看到枣骝马可怜又愿意和人亲近的样子，心里喜欢，站在马身边不肯离去。格日乐图拗不过儿子，给小贩3000元才把马带走。格日乐图成了枣骝马的老主人，恩和巴图成了枣骝马的小主人。

　　时间到2017年，枣骝马已经8岁了。格日乐图想把枣骝马驯成一匹赛马，却总是嫌它的步伐不标准。在一次骑行中，格日乐图被枣骝马摔伤，伤很重。事后不久，格日乐图以8500元的价格把枣骝马卖给了一个收马的商贩。恩和巴图不同意，可父亲已经决定，他也无可奈何。枣骝马被卖以后，恩和巴图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他和枣骝马的这张合影。

哈斯家住科右前旗桃和木苏木，是一位牧马人，也是一位骑手，还是当地的兽医。2017年他去科右中旗两支箭镇办事，在市场上遇到了8岁的枣骝马，心中一动，上前和商贩商谈。商贩说，他已经和山东屠宰场那边谈好了，价钱也谈妥了，两天后山东那边就来取马。最后，哈斯用自己的5岁马，外加1000元换下了枣骝马，成了枣骝马的新主人。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哈斯对枣骝马照顾有加，枣骝马也越来越精神。

2020年5月30日下午两点左右，枣骝马突然跳出哈斯家的围栏，离开和它经常在一起的两匹马，来到哈斯家西边的山坡上停住。枣骝马时而马头向东，时而马头向西，时而低头来回走动。徘徊了近两个小时后，枣骝马突然跑下山坡，一路向西狂奔。

哈斯知道消息后，立即往西追踪。他寻找枣骝马的事开始在牧马人的微信朋友圈不断转发，新的消息不断地传来。哈斯按着马的踪迹一直追到科右中旗与扎鲁特旗交界处的老头山和老母山之间才见到枣骝马的影子。

枣骝马看到哈斯停住身形，对视几分钟后，突然转身朝东北方向跑去。哈斯以为枣骝马回家了，却没想到枣骝马沿东北方向跑上山坡，翻过山坡到另一侧人看不到的地方，又继续转向西行进。经过扎鲁特旗罕山无人区时，枣骝马从两山中间一条非常狭窄的沟里通过，牧马人没有一定的追踪经验很难发现它的踪迹。

6月1日12点左右，经历两天两夜的枣骝马出现在了阿日昆都楞镇牧马人尼玛的马群里，尼玛的儿子桑都楞发现了枣骝马。尼玛立即把消息发到牧马人微信群里，传递给枣骝马的新主人和老主人。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家的大儿马竟然把枣骝马圈到了马群里，这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马群里的大儿马是整个马群的管理者，正常情况下一定不会让陌生的儿马进入马群。

当日13点钟，收到消息的老主人格日乐图和新主人哈斯先后来到尼玛家。同时，各地的牧马人闻迅赶来，只为看一眼有如此灵性的枣骝马。尼玛与格日乐图和哈斯都是相识的，他立即安排午饭招待大家，一是为远方来的客人接风，二是让格日乐图和哈斯两人进一步了解对方。

小主人恩和巴图从山上放马回来，急着跑来看枣骝马，他站在枣骝马面前两眼发红，不住地用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恩和巴图忍不住抱住了枣骝马，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 人的眼中有大千世界里的功名利禄，马的眼里却只有它的主人和故乡。

枣骝马千里归乡的举动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但枣骝马去留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协商会议在尼玛家开始了。哈斯说当初他买枣骝马的时候发过誓，他和枣骝马要相伴到老，不离不弃。三年里，枣骝马表现很出色，参加过几次那达慕赛马，成绩不错，近期“额日木格呼鲁格”200公里的大型比赛上他还报了名。格日乐图想把马留下，却没有明确的表态，商谈没出结果。在座的一位牧马人说，枣骝马的两条前腿有积血，已经不能再参加比赛了。人应该尊重马的想法，现在它被人几次倒卖后，还能从300多公里远完全陌生的地方跑回来，人不给出个结果，让马怎么办？蒙古族有古老的传统，这样的马回来后，不再买卖，应该放养到草原上，不剪马鬃、马尾，让它自由自在地生活。

哈斯见商谈没有结果，从马棚里把枣骝马牵到院外的草地上吃草。看到尼玛家的马群从院子里出来，枣骝马引颈嘶鸣。

哈斯给枣骝马解开笼头，马蹄扬起一阵尘土，枣骝马向东追随马群而去。哈斯坐在地上，看着枣骝马瞬间远去的身影，半晌低下头说，阿日昆都楞草原广袤，天空辽阔，真是个好地方。

尾随枣骝马的恩和巴图给父亲打来电话说，枣骝马向东先跑进尼玛家的马群，转了一圈，又向北从村北的房屋后绕过，再向西回到了自家在河边的一个马群。众人赶紧追枣骝马到河边，却发现这个马群不是枣骝马以前呆的那个，大儿马不许枣骝马进入，正在驱赶。

枣骝马独自跑进了山间，恩和巴图说枣骝马以前呆的那个马群就在山里，群里有三匹和枣骝马认识的马，马群肯定会接纳它。

6月2日上午，枣骝马跟着山里的马群出现在了经常饮水的地方。

哈斯准备回家了。在牧马人尼玛、桑都楞的撮和下，哈斯和格日乐图第二次坐到一起。哈斯决定先把枣骝马留下，其他的事情以后两家人再做进一步协商。

“月是故乡明”，枣骝马行走在故乡的草原上，把与它相关的所有问题留给了在草原上生活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