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旷野的爱

西边

有些爱，穿越世俗，穿越千里江河万里高山，有些人，与信仰同在，却再也无法相见于人山人海。穿过旷野的风啊，你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题记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钟，姜莱靠在火车的窗沿，她望向窗外，满眼期待。那是可可西里的方向，可可西里在远方，也在她心里。 　　火车停靠在格尔木，姜莱拖着行李慢慢向前走去，心中五味杂陈。 次旺队长车站外等着姜莱，一根接着一根，次旺不停地吐出白色烟雾，靠在灰色大理石柱子旁。看到姜莱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本想上前去帮姜莱提行李，却突然停住脚步，他呆呆地望着前面，喉咙里像是哽住些什么，欲言又止。 　　姜莱离次旺越来越近，忽然她也停在原地，看着次旺，千言万语同样如鲠在喉。姜莱扔下行李跑了过去，这一刻，语言变成透明色，悲伤如潮水般席卷了二人。 　　“我想亲眼看看哥哥生前深爱的地方，亲口告诉他我来了，我会替他走下去，完成他的梦想。” 　　从格尔木到可可西里的路上，姜莱不敢提起关于哥哥的只字半语，脑海中却回忆着关于哥哥的一切…… 　　七年前，姜白辞退了北京的工作，只身一人向可可西里出发，只为他多年来的梦想——来到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姜白，这个和他名字一样简单阳光的大男孩，用七年青春丈量着可可西里的每一片土地，他的心地和藏羚羊一样善良纯洁，他的眼眸，和这篇苍茫的高原一样深情厚重。七年来，为了可可西里藏羚羊保护工作，他只在两年前回家一次，那个时候，姜白27岁，姜莱18岁。哥哥告诉姜白“等你高考后哥哥带你去可可西里，去带你摘最漂亮的格桑花，去寻找最健硕的藏羚羊，看高原最蓝的天……”哥哥回青海的那个晚上，姜莱忍着泪水微笑着和哥哥告别，她在哥哥包里塞下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姜莱会坚强的，因为哥哥在等着我呢。” 　　次旺队长的车越开越快，姜莱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远处缭绕的云烟压着绵延的雪山，没有孤烟，没有落日，只有从吉普车窗外传来风的呼啸声。 两个月前，姜莱收到哥哥的微信：“这次进山巡逻结束后我就可以回家了”。姜莱现在手机里还留着这条消息，这是哥哥最后的声音。 那天山谷里刮着和往常一样的阴风，远处的晚霞把雪山也染地通红。准备巡逻结束回到保护站的姜白收起车上的麻袋，叮嘱队友做好巡查工作的记录，并让同事们送发烧的队友提前回家。姜白自己绕着这座不知名的山脊做最后的巡查。 突然，在一片湖边，目光所及，血色铺满了河滩，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羚羊的身体，它们倒在一片血泊里，把苍茫的高原染出一片醒目的红海，本来散发着生命气息的高原，在这里，空气中却弥漫着人类的贪婪，混杂着金钱的腐臭吞蚀着每一寸土地，在这里，生离死别成为笑话，藏羚羊的泪水变成染着鲜血的钻石。有些刚出生的小羚羊已经呼吸微弱，它们依偎在母亲被剥下的皮旁边，这些连眼泪都还不会流的生命在他们的乐土被本不该出现的人类剥夺了母亲，剥夺了爱，甚至剥夺了生的权利。 偷猎者！一定又是偷猎者！姜白转身向四面望去，身后却只是苍茫的旷野和皑皑的雪山，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姜白瞬间感到自己的渺小，这些年虽然对偷猎的防控越来越严，但还是有不少不法分子深入保护区进行非法偷猎活动。姜白迅速掏出手机联系保护站的队友，可是信号实在太差了。来不及了！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生命，姜白只好把小藏羚羊一只一只地抱上车，太多了，姜白找到几只伤势严重的小羊先裹在车上的棉被里火速赶往保护站。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这个季节的可可西里晚上气温及低，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联系到队友救回留下的几只藏羚羊！姜白一边往前开着车，一边不停地联系着保护站的队友，时不时回头看着几只小藏羚羊。终于，姜白看到了前来救援的次旺队长，他迅速和次旺换了车，再次原路返回。 次旺队长接过钥匙冲他喊道：“姜白！太危险了，等等后面赶来的同志，和你一起去！” “太迟了，来不及了！让后面的同志迅速行动！”说完便对次旺队长挥挥手，次旺看着他远去，逐渐消失在可可西里的暮色里。 又刮起了山风，山口的经幡在暮色中不断拍打着，飞扬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经文随风涌动，这是自然的祈福，生灵的祷告。 　　姜白向前加速行驶，车前的灯光划破可可西里的夜色，冲入一道又一道险隘的山口，继续向下一个山口驶去。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姜白心急如焚，急打着方向盘。突然，在一个山口处，车身猛地向右边倾斜，来不及反应的姜白猛踩刹车，但是刹车故障失灵，吉普车向远处的山脊冲去，车身侧翻，滚下山坡…… 　　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旷野的安静，就好像把山脊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再也没有愈合。 队友赶到时，姜白已经永远地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要包裹藏羚羊的棉被， 29岁的生命永远沉睡在可可西里安静的夜色中，再也不会醒来。山风依然呼啸着，只是比以往温柔了好多。格桑花依然盛开着，只是再也没有人摘下它送给远方的妹妹。 　　次旺队长和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把姜白和小藏羚羊一起送回了保护站，姜白完成了他最后的任务，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藏羚羊依旧在这片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者用双手，甚至用生命铸起的土地上奔跑。 这里的故事生生不息，这里的灵魂念念不忘。 到可可西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姜莱下车踏上这片信仰的土地，她走近索南达杰纪念碑，在昆仑山口凛冽的寒风中，这位藏族烈士的雕像矗立在他生前进出可可西里的必经之路上，姜莱终于明白，哥哥守护的不仅仅的一方热土，而是一代又一代用血和泪铸造的信仰，她早已坚定要继续替哥哥走下去的决心，留在可可西里，陪着哥哥继续守护这份信仰。 　　姜莱抬头望着可可西里如藏羚羊眼眸般深邃的夜空，她好像看到哥哥就在远方，安静地注视着茫茫雪山和藏羚羊自由奔跑的广袤无人区。吉普车上传来音乐，“你走了那么多年，你还在我的身边，那一天你微笑的脸，如今闭上眼，我还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