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麦收时节,不禁想起往事

玛瑙

<p>又是麦收时节,不禁想起往事。</p><p> 当了一回麦客</p><p> 萧建国</p><p> 上山下乡己经五十年了,可是有些事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p><p> 1968年底我到白水县插队,1969年夏天,生产队要派一些青壮劳力到蒲城县去当麦客。麦客就是替别人割麦挣工钱。一般是随着夏收的进度流动受雇于主家,要求体力好,割麦技术高、速度快。我也要求一起去,去体会一下麦客的感受。第二天一早,我背着黄书包提着镰刀跟着大伙上路了。</p><p> 一出家门,村上的农民显得特别兴奋,互相开玩笑,讲酸故事,遇到村姑农妇还主动地打招呼,乱答话,逗得大家发出阵阵大笑。</p><p> 走了整整一天,傍晚到了蒲城县城。出门一整天没挣一分钱,自然不敢住店。大家就在街头房檐下露宿。我靠在县文化馆门外的墙上,无神地看着县城街头的夜景。许多匆匆而过的县城的人对我们这些栖息房檐衣衫不整的麦客投来鄙夷的目光。我只好低下头,感叹命运的不公。夜深人靜,寒气逼人,我冻醒了,看了看周围熟睡的伙伴,踮着脚取下了文化馆的木招牌,放在地上当床,又睡着了。</p><p> “建国,快起来,到人市上去!”我被喊声叫醒,一看天蒙蒙亮,麦客们纷纷收拾东西。我慌忙挂好文化馆的木牌,随着人流到了东门外。所谓“人市”,也就是今天说的劳务市场。此时己经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了。我随着大家席地而坐,不一会,一个个戴着草帽戴着铜框水晶眼镜的人骑着自行车来了。“主家来了!”大伙纷纷上前殷勤地打招呼,为首的几个人跟他们在袖筒里捏手讲着价钱。我们队长很快与主家讲好了价,“跟我走!”主家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地骑着,我们一溜小跑紧跟在后,好一会儿到了一大片麦地。他手一指,我们慌忙挥起镰刀卖力地割起来。</p><p> 太阳当空,汗滴下土,成熟的麦子在我们面前一片片倒下。我腰酸腿疼口渴难忍,本来和大伙并排齐头并进,不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这时临近的麦田里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歌声,一面红旗在地头迎风招展。我引颈远望,“那是陕西师大的学生来支援夏收。嘿,学生娃能割啥麦,那还不是到乡下逛逛呗。”送水的农民告诉我。</p><p> “建国,还愣啥神,我们都割到头了!”远处的伙伴催促我。我连忙弯腰又割起来。真是越忙越乱,乱中出岔。不小心一镰割到了左手上,“哎呀”!顿时鲜血直流。农民们都围上来,要用土塞住伤口。“不行,那要感染的。”</p><p> “咱老辈人都这样止血哩。”</p><p> “哎,你们看,那边有学校的校医!”一个眼尖的伙伴喊道。</p><p> 我看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妇女在地头站着。“去,叫人家给包一下。”大伙催着我快去。</p><p> “人家学校的大夫能给咱农民看病?”</p><p> “亏你还是知青哩,学校那么大,她能认识几个人,去试一试嘛。”</p><p> 我只好硬着头皮跑过去,那位女大夫和蔼地迎上来,“怎么啦?”我伸出受伤的手。</p><p> 她二话没说,马上打开药箱,消毒、上药、包扎,我马上觉得疼痛减轻了,心虚地准备离开。</p><p> 女大夫边收拾药箱边问道:“哎,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个系的?”</p><p> 我愣了一下:“中文系的。”然后匆忙溜跑了,这是头一回“招摇撞骗”呢。</p><p> 手受伤了,麦自然割不成了。队长只好叫我蹲在地头替大伙磨镰刀。日落西山,主家领我们到村里吃饭。宽大的打麦场上那群大学生正围坐在一起吃饭,我随着麦客们蹲在一个角落里吃饭。主家这才发现了我,拉着我说:“你在那边吃饭,咋跑到这来了?”他指着那群大学生说。</p><p> “不,我就在这儿吃。”我不愿多解释。</p><p> “他是知青,跟我们一起来的。”队长连忙迎上去说。</p><p> “知青?”主家喃喃自语,“知青来当麦客?吃得消?”</p><p> 我们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天也黑了,我们就钻进麦秸垛里睡觉。大概白天累了,竟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又到另一块地割麦。不几天我的手好了,不磨镰刀了,也重新开始割麦,自然割的速度也快多了。</p><p> 一天又一天,我们由南向北,割百家麦,吃百家饭,风餐露宿,四处为家。半个多月过去了,大家怀里揣着皱巴巴的票子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有的人还不时唱几句高亢的秦腔。</p><p> 我摸摸己经结痂的左手,整理黄书包时,无意中看到了那我背了一路还未用过的牙膏。</p><p> “哈哈,这十几天你可文明不成了!”大伙都善意地嘲笑起来。</p><p> 几十年过去了,人生的路上我遇到了不少困难,但我总想,再苦再难,也没有当麦客苦啊。当过一回麦客,成了我可贵的精神财富。我常常向朋友们讲述这一段经历,人家总是不大相信,“像你这样还能当麦客?”</p><p> “不信?人啊,啥苦都能吃!”我也这样回答他们。</p><p> 原文发表于《陕西广播电视报》,后被其他书刊转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