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在姐弟仨中排行老满,俗话“娘疼满崽”一点不假。</p><p> 家里干活,哥哥姐姐“优先”;但凡有点好吃的,则反其道而行之,让弟弟先来;即使人人有份,也有大小之分,优劣之别,当请弟弟先挑;姐姐带弟弟在外面玩耍,弟弟调皮摔了跤,拿来拭问的是姐姐;弟弟惹怒哥哥打架,不问青红皂白挨揍的肯定是哥哥……</p><p> 幼时的我就生活在这样养尊处优的环境中。</p> <p> 然而,妈妈宠我,哥姐让我,身处那个特殊的困难年代,也无法解决我肚子的饥饿问题。</p><p> 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公家人,只怪投错了门入错了行,一月就那29块5的干净钱。爸爸除外,我们还有4张口,仅靠妈妈一个人教民办的工分远远不够,只能眼巴巴看着爸爸把大半的工资交到生产队去换回基本口粮。我家与合作社工作的二伯家和食品站工作的晚叔家形成强烈的反差,表面上赢得一个好名声,实则连普通农民家庭都不如,除了“五保户”,属于生产队的最底层。</p><p> “上无片瓦、下无站身之地”倒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一点也不夸张,甚至“揭不开锅”的事也时有发生。当然并非锅盖揭不开,而是锅中空空如也,羞于揭开。</p> <p> 年年难过年年过,天天没吃天天吃。天无绝人之路,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至于吃什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难熬的是每年上半年早稻栽下去前后那几个月青黄不接的时候,陈米已空,新米未到,这时候菜豆、菜叶、土豆、红薯等等都是可用之材。妈妈有培养共产主义接班人的重任在肩,于是家里就连这些替补主食都无从得来,最苦的日子就是每人分配一小酒杯装的几粒豌豆,或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糊糊(方言叫来嗯粑)。</p><p> 我没有公子的命却想享公子的福。不敢奢望有肉,想吃点白米饭总不过份吧?天生对杂粮一概拒之,即使后来情势稍有好转,米饭中夹杂部分干红薯米(晒干后的红薯丁)我也一样不能接受,宁愿饥肠辘辘,决不委屈求全。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几次撞见她偷偷垂泪。</p> <p> 某日,我照例去查鼎锅,若依旧是红薯米伴饭,我即放心外面玩去。当盖子一揭开,顿时让我傻了眼:里面竟然依次躺着全红薯米、半红薯米半米饭和全米饭!待哥哥姐姐过来,妈妈无奈做出如下分配:全红薯米由妈妈自己吃,中间的混合饭是哥哥姐姐的,剩下的白米饭自然是给我准备的了。在妈妈的苦口婆心解释下,哥哥姐姐由当初的茫然变成了后来的默认。</p><p> 一个鼎锅煮出三色饭--这是妈妈被那个年代逼出来的杰作,也是被我这个冥顽不化的儿子逼出来的绝活!这个难度系数在我看来不亚于跳水项目中的3.0!</p> <p> 再过几天,就是妈妈87周岁生日,这次回到妈妈身边去,除了祝福她老人家洪福齐天外,我还将恳求妈妈解密这项已经尘封半个多世纪的独门绝技。遗憾的是生活业已天翻地覆的今天,早已鲜见红薯米的踪影。否则,这次必定让妈妈再现一次当年的技法,我们姐弟再来重温一次当年“妈妈的味道”,但分配的顺序必须倒过来了:恭请妈妈吃全米饭!我吃全红薯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