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母 （ 文/法力）

🌷梅妆

万物复苏，春和景明，清明节又到了。

每到这个时节，我都要回家给祖母的坟上送点纸钱，默默念叨着，嘱咐她在那边不要太节俭。花开开花谢，几度春秋，祖母已去世六年。坟上芳草萋萋，记忆也便涌上心头，有了写点文字以寄托思念的冲动，祖母坎坷的一生，善良坚强、勤劳质朴的品德，却使我铭记在心。

祖母大概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生活颠沛流离，童年的她尝尽了人间的疾苦。父母双亡后，年仅十六岁的她，从百里之外逃荒要饭到我们村里，孤苦无依，无法生活下去，才嫁给了比她将近大二十岁的我的祖父.......童年的那种艰辛和少女时凄苦的逃难生活，她每次讲给儿时的我，祖孙俩都不禁泪流满面，唏嘘不止。

祖母一生育有五个孩子，我父亲和我三个叔叔、一个姑姑，记忆中祖父有病，从不干任何家务和农活，里里外外全靠祖母支撑这个大家庭。她常常对我说：你爹这一辈生活苦，小时候吃红薯叶、野菜、树叶、树皮长大成人，但这些东西也要付出艰苦的劳动甚至抗争才能得到。小啊！（祖母对我的昵称），你现在能吃饱饭，能供你上学，你可要好好读书啊，做个学问人。因为我成绩好，祖母在一众儿孙中，对我偏爱有加，总在黄昏或者黎明，在我上下学的路口等我，悄悄地塞给我两个煮鸡蛋或者两块热红薯，当时的农村，乡下人也就是粗茶淡饭勉强能糊弄饱肚子。

在祖母的努力和培育下父亲和二叔都先后参加了工作，三叔成了远近闻名的裁缝，四叔成了军人，姑姑也嫁人成家，一家人苦尽甘来，祖母的付出终于换来了颇为丰硕的成果。

我十岁的时候离开了家、离开了朝夕相处的祖母到镇上求学，从此开始了年幼独立的生活，离开了祖母，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去团聚，而这时祖母总是把她认为最好吃的留给我，并且逢人便夸我懂事、好学，是她引以为傲的孙子。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并结婚生女定居县城，这段岁月静好的日子，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到百里之外的老家去看祖母，给她讲我工作生活中开心的事情，和她一起分享人间最美的天伦之乐。祖父已走了十多年，那时的祖母已七十多岁，依然能干各种农活并独自生活，不愿意给任何一个子女添麻烦，众多子孙中谁有事她都尽最大努力施以援手，农忙时，帮着务农的儿孙干农活，农闲时，帮着照看重孙子，尽管力量微薄，但祖母倾力而为，这种温暖给了我们无尽的慰藉，感谢祖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父亲和三叔先后突然离世，老年丧子的大悲之痛击倒了祖母，她的花白头发一夜之间全白来，走路也不稳了。但是，在我们的轮番看护下，祖母渐渐走出了悲痛，给儿孙们展示了她坚强的一面，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倔强的独立生活，一人独居在乡下的老屋，自己升火做饭，一应起居，尚能自理。后来，看她太老了，我们劝她去姑姑家小住，因为她让工作在外的我们实在不放心，刮风下雨，雪大路滑，着实牵挂，为了免去我们的担忧，祖母最终答应了，我们就经常给姑姑送钱送物，并定时去看望祖母。

祖母一生育有二十多个孙子和外孙，她到九十岁时都不糊涂，能叫出每一个孙子和重孙的名字，并询问每个孩子的生活情况，喜忧之情溢言于表。父亲走后，祖母坚守她的老屋十多年，并照看儿孙们在家闲置的院落和房屋。每一处院落祖母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有心酸、有快乐，说到动情处常常老泪纵横。祖母勤劳、节俭、善良的一生，让我永记不忘，也是我人生的巨大财富。她八十岁时还自己开荒种菜，一年四季每天坚持早起拾柴火、扫树叶，她囤积的柴草、树枝一生也没用完，现在还一垛垛在老家的院子里放着，我们也没有动它，它像古迹一样见证着祖母的沧桑旧事和大家庭的尘世过往。

我周末或假期回老家看她时，总是带些方便面、火腿肠、水果，她总是舍不得吃或者放过期，问她为啥不吃，她总是说留给某个孙子，令我哭笑不得。那一次我和妻子、女儿回去看她，临别时给她一些钱，没想到却惹得她大哭一场，怎么哄都不要，祖母说；乖乖，你们在外面不容易，挣钱难，奶奶帮不了你们，我在家怎么都能过去，我没灾没病花不着钱，你们早晚回来看看，奶奶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就掉眼泪拦住车不让走.....

祖母的坚强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二十五岁时痛失慈父之后，我曾一度脆弱到萌生了活不下去的念头，可灰暗的日子里，白发苍苍的祖母对家庭、生活、亲人的热爱却给我树立了榜样，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她用最朴实的话告诉我；孩子，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给你爹丢脸，不要让别人瞧不起.....，这些话我一直谨记，成为我工作、生活中源源不断的动力，能够让我坦然面对荣辱得失、沧桑世事。

记得有一个周末我一个人回家看她，只见她满脸伤痕，问她咋回事，她说是树枝刮的，我不信一问邻居才知道是她干活摔的，我十分心痛并坚持要接她到我家去住，但她死活不肯，没办法，我只能给叔叔和姑姑打电话过来商议，最后我们再一次决定把祖母送到姑姑家，子孙们随心意自愿献一份孝心（钱物）帮助困难的姑姑照顾祖母，她是在我的哀求之下才勉强同意的，还说栽倒是不小心，自己能照顾自己。不论如何，祖母从此结束了独居老人的生活，去了姑姑家。

岁月匆匆，祖母在姑姑家住了近十年的时间，由于姑姑悉心照料，祖母无灾无病，她成了我们几辈亲人们联络的纽带，我们乐于穿梭在小家与祖母之间。九十岁的祖母确实老了，她开始有事无事的扳着手指念叨她每个子孙的名字，有一次姑姑家的喜事之后，我们看姑姑也快老得走不动了，想让她歇歇，于是就和奶奶商量看她是否同意去市里一家养老院换换环境，那里距几个亲人也近，没想到她欣然同意，九十岁的祖母善解人意，心疼姑姑。

岁月无情，祖母还是走了。走得那么无声无息，没有惊扰任何人，没让儿孙在病榻前尽一天孝道，这一生，就是来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每一个人无私奉献的，不求回报，不添麻烦，祖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把她一生的秉性诠释到了最高的境界，升华到至美！她走了，轻轻悄悄：那天，是祖母去养老院三年后的一个春天的午后，我突然接到电话，说奶奶上午吃了一碗水饺后睡着了，叫不醒，我们立即赶去，发现九十三岁的祖母已寿终正寝！我们把她抱上了车，送回了老家，装殓在父亲在世的时候为她准备的红桑木棺材里，那寿木已准备了三十多年了。乡亲们都说祖母修行好，走的安然，没受病痛的折磨，不受罪。儿孙们一起把她和爷爷安葬在这个松柏掩映的地方。

年年清明，杏花飞雨。无论多远，我都要回老家为祖母上坟，就为这一缕对祖母无尽的思念：千树清明柳，万缕追思烟。坟前荣枯草，怀念又一年。

作者简介：法力，市作协、书协会员，热爱写作和书法，忙碌的工作之余，守一卷诗书，书几阙行楷，用殷实明媚了光阴的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