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像一部黑白的电影,我走在一条小路上,顺着墙根,墙很长,是用黄土夯筑的,上面是筑墙时椽子留下的一行一行的棱,我拿着根小木棍,把它的一头戳到墙上,一路划下去,泥土簌簌往下落,粉末粘在我的衣袖上。我嘴里说着广告词:江铃汽车,新飞冰箱,小天鹅,太极急支糖浆……</p><p>没意思了,我又唱起来:学习雷锋好榜样……</p><p><br></p> <p>镜头一转,电影变成了彩色,我穿着草绿色的军装,洗得有点发白,那是舅舅穿过的。小时候,我总是穿舅舅的旧衣服,舅舅比我大十岁。所以我一点不担心没有旧衣服穿。有一会,我穿的是小姨的旧衣服,水红色的,有点大,我就像穿着一件戏袍子。我和小伙伴站在路边的田埂上,比赛往下跳时谁跳得远。我很认真,以至于跳的时候没看见有一个老汉挑着一担粪过来,所以我很快就和粪筐撞到一起了,鼻子里的血流了一胸膛,使我的水红色旧衣服更红了。那个老汉的冷漠让我至今难忘,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安慰一下年少的我,我只有五岁,他却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说。</p><p>而此刻的我不得不担心地问一句:嗨,娃儿,你还好吗?别哭,只是流了点血,没啥大不了,你可是男子汉哦。</p><p><br></p> <p>镜头渐隐,回来时已是五岁时的夏天。万物疯长,雷雨后的正午闷热潮湿,头顶是大块的墨绿 ,四周也是,像墙一样把我围在中间,我走在一条路上,路把那些浓绿分开,于是,阳光便砸了下来。家里的鸡一只只的排着队死去,金黄色的羽毛不再发光,鸡们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妈妈说它们死了,让我去扔到山沟里。那些鸡已经很大了,五岁的我提在手里感觉有些重,我虽然不心疼,但感觉扔了还是有些可惜。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扔掉它们。那个阳光猛烈的正午,那条浓荫包围的小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p><p>此刻的我忍不住对那个小孩子说一声:嗨,亲爱的小孩,你要开心!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就像这些鸡,它们只是睡着了。不必害怕。有我了!</p><p>转眼间,麦子熟了,大人们整天不见影子,他们把命运和麦子绑在了一块,不到深夜不回家。我成了没人管的小狗,在门前的马路上彷徨等待,不敢回家,家里没有大人。</p><p><br></p> <p>电影还在继续,五岁的我和我五岁的朋友们坐在温暖的马路上,伸长了两条小小的腿,舒服地坐着。我们在挖土,我们把地皮用手掬起来,揉的像面粉一样,堆成小土堆,然后又平铺到地上,在上面画出各种形状,我们很快乐;忽然,我来了灵感,我把土铺平,认认真真地在上面画了一个长方形的框,然后在里面用食指写了起来,歪歪扭扭,腾蛟起凤,像是写了一副中堂,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因为我根本没上学。可是,我的小伙伴们都开始模仿。有一个大人走了过来,问:“碎鬼在写什么?” </p><p>“在写字!”</p><p>“会写字不?”</p><p>“不会。”</p><p>我不好意思地回答,脸上有点热。</p><p>“那你们糊弄个鬼,娃娃不懂事,墙上乱画字。”</p><p>我突然感到一阵无聊。</p><p>看电影的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少年,下次创作,一定请远离自以为是的大人。”</p><p><br></p><p><br></p> <p>秋天来了,天空变得很高很高,木叶稀疏,但天气很好,叶子们在一片静谧中缓缓飘落,躺了一地 ,我惊奇地发现它们全是背面朝上的。踩着落叶,我健步如飞,手里拿着我的“剑”,其实是一根削了皮的木棍。我梦的想就是有一把真正的宝剑,就像电视里的尹健平一样,做一回英雄。可是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得到过一块木板,要是有的话,我就可以像魏定国一样削一把顶好的宝剑了。然而到了冬天我仍旧没有得到。有那么一会,我偷了一根邻居家的长木条,但是我太胆小了,不敢拿回家,我把它藏到了门前的苜蓿堆后面,后来找去的时候,就不见了。我很纳闷!</p><p>“亲爱的小孩,以后勇敢点,哪怕是藏东西,也要谨慎一些,防止有人窥见,拿了去。”</p><p>我在深夜的灯光下轻声说道。希望那个五岁的孩子听见。</p> <p>冬天说到就到了,阴沉沉的天色里,六岁的我在村道上靠着一棵大柳树站着,周围是两个挂着清水一样的鼻涕的小子,快过年了,看不见的地方响起了鞭炮声,我们看见有几只野鸽子在浓烈的想要哭出来的空气里懒散的煽动着翅膀,向田野里飞去。我们都很无聊,但谁都不想回家。我们都很快乐,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直到姥姥们呼唤回家的声音响起来,然后雪花星星点点的打下来。脸上好疼。</p><p><br></p> <p>夜深了,曾经的小孩,你还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