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五中

曰出东来

　　我于2009年从外校调来古田五中任教，后来在儿子上小学的几年里，我搬进了学校住宿。学校给我调配了一间宿舍和一个厨房，宿舍是旧学生宿舍楼五层上的一间，站在宿舍前走廊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平湖镇和远远的翠屏湖的一角；厨房则在宿舍楼下西北角斜坡上那一排砖瓦房中，正面对着大操场。虽然住宿条件不算好，但对我而言可免去了每日骑着电动车接送儿子并奔波于家校间的辛劳，心中甚是欢喜，生活也似乎从此节奏更鲜明了。

　　每天早晨校园的广播声把我唤醒，一打开宿舍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迎面扑来。抬眼望去，群山环抱下的小镇朦胧在流岚雾霭和袅袅炊烟中，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远处，那一弯月牙儿般的翠屏湖面上，几只洁白的白鹭款款而飞。有时开门还有惊喜——楼前电线上齐整地停歇着一群活泼的小燕子，彼此啁啁啾啾地说着悦耳的情话。神清气爽的一天开始了——上课下课，备课批改作业，买菜煮饭……日子周而复始却又怡然自乐。

　　而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光当属傍晚时分了。那时儿子放学了，即便我没有下课也不用担心，他可以先自在地在操场上玩耍，等到我下课回到厨房煮完饭了再唤他回来。很多时候趁着饭菜在锅里烹煮的功夫，我便站在厨房门口流连于暮色之中:远山连绵处咸鸭蛋黄似的夕阳慢慢坠下，赤焰般的晚霞在天边燃烧着，翻滚着；操场上学生们尽情地戏耍着，奔跑着；三三两两的老师与其家人正闲庭漫步……我任凭自家孩子满场子的撒欢儿——逐风奔跑，沙坑戏沙，路边逮蚂蚁，草丛中拔水萝卜——五中，是他童年记忆中最动人的乐章。直到夜幕四合才大声地召唤他回家来，熏香的晚风把我的呼唤声拉长放大，传送到操场的各个角落，这让我想起了儿时家长在家门口长声呼唤我的样子。厨房前的斜坡上有一块空地，有几位老师在那里种了些菜，课余时间常来除草施肥，我便一边煮菜一边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也趁机蹭得了许多新鲜的蔬菜吃。此时的五中生活仿佛处在慢城时光之中，节奏舒缓却又色彩斑斓有如田园牧歌式的铿锵悦耳。

　　就这样不经意的几年间，教学楼前鸭子树(枫杨)上小鸭子似的果实落了又长长，操场边上栀子花谢了又开放，我教过的学生一茬又一茬。

　　因为住校，我改变了以往上课到校下课即走的习惯，有了更多的时间与学生交流，也因此拉近了与孩子们的距离。五中的孩子们喜欢阅读，许多孩子家中藏书多，阅读量大。他们喜欢古典文学，常常沉浸于古文曲折的情节和人物命运中唏嘘不已，如:叹息着《浮生六记》中芸娘悲惨的命运；感慨“出师未捷身先死”诸葛亮的忠诚品质。他们也喜欢现当代文学和网络小说，会向我推荐一些新生代小说家的作品，把《甄嬛传》等网红小说借给我看。他们还敢于笑讽当下一些古装电视剧的脑残离谱——阅读让他们自有独到的眼光和见解。 受这些博闻的孩子的影响，我不仅重温起了《诗经》《楚辞》等古籍经典，还新触到了唐家三少、郭敬明等作家作品。一学生誊写在作业本扉页上的古训“盛喜中勿许人物，盛怒中勿誉人言”也让平日里情绪多样化的我奉为圭臬。与其说我在教这些孩子学习进步，倒不如说我和孩子们一起成长进步，正所谓教学相长耶。

　　五中的生活是一支悠扬的曲子，五中的孩子们则是曲谱上跳动的音符，那些个跳在我心弦上的音符，总是让我久久难忘。难忘那个上初三后每天课后自觉站在我厨房前走廊上背书，且一直坚持到中考的男孩；难忘那个连铝合金窗户轨道都擦拭得溜滑，现在已成为一名白衣天使的女孩；难忘那群为了考取体校而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地训练的孩子们；难忘拔河比赛时相互鼓励，摔倒了依然爬起来咬牙坚持的他们； 难忘初三分班时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却整整哭了两个小时的女孩；还有抱头痛哭涕泗横流，仍不忘私下嘱咐原班主任我要去关注下那位性格内向的同学的他们……这就是五中的孩子们，有理想有担当，有思想有温度，有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说辞，轻轻一点，他们就会领会你所要表达的内涵。他们是一群即将展翅高飞的鸿鹄，我相信浩瀚蓝天终将属于他们这样的年轻人的。

而今一晃眼，我在五中任教已有十多个年头了。虽然现在已不常住校了，那一排的厨房已拆掉了，厨房前的小山坡也已改种绿化草了，操场正在改建塑胶跑道中，但我仍喜欢站在宿舍楼上俯瞰晨曦和暮色中的校园，看校园一点一点的变化，看悠久的老校焕发出新的光彩。这光彩将照耀着我这五中人的一生，因为走进了五中门，就是五中人，即使有一天走出了五中门，仍是五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