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冠病疫情 ( 一 ) - 新加坡封城记

April

四月三号，因下午工地有个协调讨论会，吃过午饭我搭乘地铁赶往工地。坐在会议室里，大家自觉地保持至少一米的社交距离，这是新冠疫情爆发后政府一直提倡的，现在已成为必须执行的社交规范。从及时新闻得知下午四点李显龙总理要发表重要讲话。

冠病疫情从一月低输入新加坡已有两个多月，政府一开始就非常重视，对国内每一个病例都认真追查，隔离，对外已关闭大部分国际航线。国内冠病病例从一开始成缓慢增加，甚至大家一度以为会慢慢趋零并消失。然而三月中开始，由于大量国人从国外返新避疫，加上国外输入病例，形势在三月低急转直下，每天病例成几十人的增加，大家似乎已有预感当天的总理讲话应该有重大决定。

四点一到，工程会议立即停止，会议室异常安静，大家认真听取总理讲话。不出所料，总理宣布，新加坡从四月7日起，关闭樟宜国际机场，国内所有提供非必要服务的工作场所，必须关闭停工，包括建筑工地。学校则从4月8日开始全部实行在家学习，政府也禁止人们不必要的外出，必须尽可能留在家，这基本就等于是封城了，政府给这封城措施一个形象术语: 断路器 (Circuit breaker).

这一决定对大部分国人来说是始料未及，新加坡上一次封城应该是二战时日本入侵的战争时期，然而这似乎又是政府在衡量多方利弊后不得以的万全之策。一切已定，接下来四周，一切日常活动和出行必须按下暂停键，居家上班已成明文规定，控制疫情是当前首要任务! 没有想到以前只有在电影中看到的封城禁闭如今也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感觉一切如梦一样不真实可它又确确实实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毫无准备却不得不面对。

居家办公

其实从三月底开始当疫情急转直下时，很多公司已开始让员工部分时间在家远程办公，如今必须全时居家办公，一切还是来的有些突然，自己只好在封城前的周末开车去办公室把必要的文件资料和基本文具打包回家，女儿和先生也回公司把一切必要办公用品和电脑拿回家，准备开始封城后的居家办公。

家里突然有了三个上班族，办公地方如何分配? 经过商量，女儿主动让出她的学习房间给我，加上之前自己已在家准备了大屏显示器，连上公司发的手提电脑，好歹也有了一方像样的办公场地。 女儿喜欢敞亮的地方，就把饭桌对着阳台的一角布置成她的办公桌(后来几周又换去她的卧室)， 我则主动把主人房自己的梳妆桌清理干净给先生用。一切安排妥当，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一方办公桌，周一就可在家办公，心里总算是一颗石头落地了。

周一一到，远程办公正式开始。上午就有一个远程会议，自己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远程会议经验，心里一阵紧张，甚至连开会用的软件还没下载，一大早手忙脚乱地下载软件并进行设置，然后接上提前发来的链接进入会议，一上午算是平安开完会。到了下午，突然发现自己的电脑无法连上公司的中心服务器，连不上服务器很多资料无法获取，也不能顺利在家办工。于是只好紧急联系公司的IT工程师。可是第一天大家刚开始在家办公，很多人需要 IT部门帮忙解决设置和链接问题，IT部门也是忙到不可开交。还好自己平时和一位印度小IT很熟，有问题总是找他，于是直接打call 过去，一小时后，在他耐心的远程指导下，终于连上公司的服务器了，一切回到正轨。这样的小插曲在最初几天时常发生，一周以后才逐渐稳定。

接下来，每天按时八点半上班，和同事讨论工作，开会，除了不能去工地其他一切都几乎正常进行。在家办公的节奏已平稳，家里其他两位成员也逐渐进入角色，每天办公时间自己做自己的工作互不干扰，打电话尽量小声，偶尔休息去个洗手间，喝个茶，大家一起聊两句，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感觉家里很有些办公室的气氛。一开始，自己还担心一家人在这么小小的空间办公，由于两代人间习惯不同工作性质也不一样，可能会造成摩擦，结果看来一切担心是多余的。每天白天办公时间，家里如办公室一样安静，晚上下班后，大家看看电视，聊聊天，一切又回到以前的家庭模式。

日常生活

封城后的日常生活是一大考验。在新加坡，大家平时都在外用餐， 工作午餐不用说，就连晚饭和周末三餐一般都在外解决。一开始自己也是想反正外面餐馆和小贩中心照常营业，每天家里派人出去打包就行。结果第一天就被女儿"辅导"一番:"政府已经说了尽量少出门，如果我们每餐都出去打包，怎么可以减少出行和不与外人接触呢?" 仔细一想，也是对，于是打消了出去打包的念头。打开冰箱找出不多的食材，女儿也上阵，淘的淘，煮的煮，大家齐动手，很快一顿简单的午餐就搞定了，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工作午餐，一边吃一边聊着在家办公的感想和新疫情，感觉还不错。

因为每天要工作，自己总想一切从简而且每天都煮自己熟悉的中餐，一周下来，女儿有意见了，对这样毫无变换的饮食无法适应。她从网上找些食谱坚持自己烹煮一些健康料理，于是家里的午餐桌上常常会有另一种画风: 一半西餐一半中餐，女儿吃她的少盐少油的健康食物(尝尝还真是觉得食而无味), 我和先生则吃着自己喜欢的中餐，有时大家也会分享各自的食物，并互相赞美一番，这样在就餐这件事上全家也是达成共识。一家人的相互理解包容和尊重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并给于支持，使得封城的两个月期间(四月中政府宣布把原定四周的封城延长至八周)，两代人这样紧密无间的生活竟然也是井然有序， 毫无摩擦。仔细想想，从有孩子的二十多年来，一家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日三餐，一天二十四小时一步不离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从一开始的紧张顾盼到现在每天一切有条不紊，一家人和睦相处，还真有些意想不到。

封城的另一大考验是如何进行正常的身体锻炼，保持身心健康。考虑到现代人注重健康生活，每天必须锻炼身体，政府容许人们在住家附近进行室外跑步健走。为了避免人群，每天天黑之后，我和先生会去对面一片空草地散步完成每天必须的锻炼，这是现在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尤其在有月的夜晚，大地泛起柔光，微风轻轻吹拂，四面虫鸣阵阵，遥远的夜空深处，金星闪着微光。站在空旷的草地上，隔着口罩自由地吮吸着青草地的芳香，发现原来新加坡的夜色是如此美妙而迷人。

封城期间所有理发店处于关闭中，理发成了男士们可望不可及的心愿，两个月下来，社交画面中常常见到很多男士长发飘飘，多了几分飘逸和不羁的任性感，有些干脆把胡须也留着，让自己一副饱经沧桑的大叔形象，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些许有趣的话题。

Mission is possible

(可完成的任务)

工程师的工作是离不开图纸的，常常是大小各种图纸一大堆，开会下工地都会带上，还有各种方案一厚叠。居家办公是不可能把各种图纸带回家，家里也没有打印机打印图纸。无论多少多大的图纸，多厚的方案现在都必须在电脑上校核审批。其实在这之前自己和很多同事已开始进行无纸张化办公，平时尽量在电脑上完成各种图纸方案审批。现在居家办公更没有得选择，完全进入无纸张办公时代。各种图纸审核，方案审批甚至是工程设计一切都在电脑上进行并完成。这要是在十多年前是不太可能的。现代电脑科技的发展和各种工程应用程序的人性化加上这特殊时期的别无选择，让我们这些曾经手不离图的工程师们也欣然进入paperless 的时代。 整个封城居家工作期间，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用到任何纸张图纸，一切全在电脑上完成。Save paper save trees(节约用纸 挽救树木)! 以前从没想过的居家远程办公和无纸张办公时代在这突入其来的冠病疫情下一夜之间变为现实!

新加坡的封城从四月七号到如今已过了快八周，由于近几周疫情持续向好，按照政府的政策，六月二号既可解封。八个星期的封城即将结束，这史无前例的新冠病毒和封城生活给每个人和每个家庭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和万千感慨，从最初的惶恐无措到后来平静的接受，最后是乐观应对，到如今满心期待封城的解除。八个星期下来，我们惊奇的发现人在经历中的磨练和改变是宝贵的。当灾难降临时，当世界给了我们别无选择的安排时，我们有巨大的适应力和无限的耐性，为了生活，我们也有足够的信心和韧性，去面对生活的局限和苟且。而借助现代科技和通讯，人们可以进行远程云开会，云讨论，云学习甚至云party，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一切不可能变成"Mission is possible"。

今天是封城最后一个周末，因清洁工不能来，一家人照计划一起打扫卫生，按分工各行其责，一边聊天一边劳动，然后一起准备午餐，这样和谐的分工协作气氛在疫情前是没有的。繁忙的现代城市生活让我们每天早出晚归，一家人连周末都要提前安排才能有机会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如今这一切变得如此自然而容易。

今天的天特别蓝，夏日的微风把天边的云慢慢吹过来，一朵一朵镶嵌在蓝天上，美丽如画。远处的森林在阳光照耀下，层层叠叠，明暗有致，楼下的草地因最近雨水充足格外苍翠茂盛(割草工也停工了)，院子里小鸟在空中飞来飞去并欢快的叽喳叫着。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生机勃勃的世界，期待着解封后的生活，不知为什么自己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电影《2012》里最后一个镜头: 人们从封闭了多月的船舱里走出来，欣喜地看着久违的蓝天白云和绿树红花，自由地呼吸着自然清新的空气。虽然这次冠病疫情无法和电影里的大灾大难相比，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我们和电影中那劫后余生感慨万千的人们多少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