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天使

陈墨是金

三月，沈阳。 　　春天如期而至，街道上缺少了本该有的生机与活力，反倒多了几分秋天的萧瑟。我坐在直播间，关注着屏幕上一个个飘来飘去的名字，说到这里大家应该能猜到我的职业，没错，我是一个抖音平台的女主播。在做主播之前，我是一个瑜伽老师，从疫情爆发到现在，各个娱乐场所、培训机构都停了业，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加入了一家工会，做起了兼职主播。 　　在通过面试后，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叫艾米，今天是我第一天试播，工会经理对我进行了简单培训，又示范了如何使用声卡和各种程序后，便转身离开了。 　　来直播间的路上，我想好了几个和大家交流的话题，可是正真面对摄像头时，我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感觉哪哪都不对劲，我要怎么开始呢？ 　　都说万事开头难，再难也要开始啊！音乐走起，据说《月半小夜曲》的旋律可以让人心情变得舒缓，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讲话。 　　“进到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喜欢主播的点点关注！” 　　这句话是我看别人直播时，主播最常说的一句话，于是照着她们的语气，硬生生的说了出来，可接下来要怎么说呢？我发愣的功夫，已经有3、4个人关注了我，关注我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我既没有唱歌，也没有跳舞，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有人喜欢我了？难道是因为我的颜值吗？不过，说起容貌，本主播还是有些自信的，24岁的我，1米7的身高，配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外加平时喜欢跳舞，整个人都显得活力四射，连工会经理都十分看好我。 　　“美女，哪里的？”一个叫K哥的游客主动向我打招呼。 “我是沈阳的。K哥哪里人啊？”一见有人说话，我便有了精神。 “我也是沈阳的。” “这么巧，能加个团吗？”我试探的问道。 话音刚落，屏幕灯牌一闪，K哥成了我的第一个家人。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凭借着本小主的颜值和热情好客，直播间开始活跃起来，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围观，问的问题大多是“美女哪里人？”“美女播多久了？”之类的，我也是渐入佳境，从开播到现在自己已经有了10个粉丝，看着屏幕粉丝刷给我的小礼物，我满心欢喜，谁送的礼物多，谁就能占据榜位前几名，咦？其中有一个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叫陈墨是金。 “陈墨是金，你好，你是同城进来的吗？”他进来后一直不说话，我决定主动出击。 　　“是的。” “你是哪个区的呀？”看到对方回应，我继续没话找话。 “沈河区。” “哥哥可以点点关注、加个团吗？” “我不关注，也不加团，更不会刷礼物。” 按照我心中理想的剧本应该是：对方点了关注，我兴奋的说‘感谢陈墨哥的关注’，谁知对方却是不讲情面、直接了当拒绝了我的邀请，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尴尬时，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有人找我连麦，下意识的点了同意。 屏幕一分为二，对方是一个叫雨雨的美女，我和她各占半边，我们头像上方有一个进度条，类似于游戏中血条。几句寒暄后，只听对方娇滴滴的说：“哥哥们，有条件的上一上啊，小礼物走一走啊。” 果然，她家的哥哥们真的给她刷礼物了，我眼看着她那边的血条蹭蹭的挤过来。 雨雨各种撒娇、各种赞美，还时不时的来一段音效，对面的哥哥像打了鸡血了似的一直在刷。 “谢谢我欢哥，欢哥威武霸气！666！……” “感谢我牛哥的墨镜！”《贼拉拉的爱你》音乐响起。 眼看着PK时间所剩无几，我对结果不报任何期待，像我这样的新主播，不指望有人给我刷大礼物，就在PK最后一秒时，一个特效在屏幕出现，那是“爱的守护”，瞬间将局势扭转。 是K哥！我的心中说不出的惊喜与感动。 对方PK失败，惩罚是跳舞，因为聊的投缘，我和雨雨相互点了关注，方便以后一起玩PK。连麦结束后，我向K哥连声道谢，K哥表示这是小意思，如果想打，可以让我赢一天。天啊，上天如此眷顾我，第一天就赐给了我一个大哥。 　　在不断的连麦PK中，时间过得很快，K哥言出必行，每次危难之际，都出手相助。 　　直播结束后，经理对我点点头，说直播效果不错，我看着直播数据，K哥刷了1500，再加上其他人的一些散票，第一场下来共收入了2000音浪，这对于大主播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可对我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家人们一点点多了起来，K哥只要一开播就会来到我的直播间，即使是忙的时候，也会挂机在这里，而那个陈墨是金更是天天打卡报道。我习惯了喊“K哥救命！”的同时，也习惯了陈墨是金的三不原则：不点关注、不加团，不充抖币刷礼物。 一天夜里，直播间里异常冷清，所有家人像约好了似的，集体消失了，直播间里只有我和陈墨是金两个人，陈默人如其名，平时话不多，好在只要叫他，他就会应答。 “陈墨，你玩抖音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 “为什么你不关注，也不入团，却还能每天找到我呢？” “我要是想来，不关注一样会来的。” “那你一定是记住了我的抖音号。” “是的。” “从我第一天你就在，真是太难得了。” “可惜我不会像K哥那样给你刷礼物。” “没关系啊，陪伴也是一种守护。” 　　那天我和陈墨聊了很多，我发现他其实一点不沉默，而且还频频冒出金句。听陈墨讲，在我之前他曾看过一个新主播，尽管凉得都揭不开锅了，但他依然不离不弃，为了让更多的人进入到直播间，陈默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美篇平台，可是文章写好了，女主播却放弃了，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大概上一个主播的离去令陈墨很失落，从此便不想在抖音上投入任何情感，所以才有了三不原则，也许这就叫做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陈墨说他天天来看我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我这个新人，到底能坚持多久，即便有一天我也离去，他也会若无其事的再去换另一个新主播家里待着。 我能播多久？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我是个天性活泼爱动的女孩，假如有一天直播间里凉凉没人说话，我估计连一个小时都坐不住。 每次开播，陈墨几乎都是第一个来到直播间，处于好奇，每次陈墨进来，我都会查看一下资料，各项数字一直为0，我想他要是去了别人直播间，别的主播一定会认为他是机器粉。 “欢迎陈墨。” “上午好。” “陈墨，你吃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啊？” “攒钱给你刷个热气球。” “热气球？真的假的呀？你攒多少了？”这些天来，虽然收到不少礼物，但是热气球什么样还没见过。 “还差519。” “是吗，那个礼物很贵吗？” 我的话一出口，直播间一阵哄笑。 “热气球是520抖币。”一个叫东流的家人打出了字幕。 我看了字幕真是又气又笑，这个陈墨明明就是在逗我玩嘛，恐怕没等到热气球，人早就饿死了，太不靠谱。 　　在我的家人粉丝团里，除了K哥、还有东流、LTL、最近又来了孝哥，孝哥是个缅甸人，第一次玩抖音就到了我这里，每次给我送礼物，都是要事先找周围的人换人民币，虽说由于工作不能常来，但每次来看我都刷好多礼物，他是我直播间里另一个大哥。 一转眼，我开播已经半个月了，就在我春风得意之时，K哥不来了。陈墨这个人，别看平时不说话，但直播间里的事是一清二楚，见K哥两天没来，便问我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K哥是我直播间的大哥，大哥礼物刷多了自然有些暧昧的想法，可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也就拒绝了。得知详情后，陈墨似乎开始有了改变。 K哥的离去，孝哥又不能每天都来，我的直播生涯一度陷入了低谷，出去PK就被打的很惨，不出去PK直播间里又冷冷清清，我太难了。想要摆脱困境，那就先从头开始，我将一头长发剪去，变成了短发。 新的开始，注定会有新的故事，在一次PK时，有个人给我上了一朵小花，上票的人竟然是陈墨，尽管只值1抖币，却足以让我开心一天，逢人就念叨：“铁公鸡拔毛了！” “拔的还是铁毛。”家人一旁打趣的说。 　　日子再苦还是要继续的，不过直播间有了陈墨的参与，逐渐又开始热闹起来，陈墨的小礼物越送越多，20，40，100...但是我发现他资料上的送出抖币依旧是0，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有一种可能，陈墨送的都是从别的直播间里抢来的红包礼物，他的借花献佛，即能帮我上票打PK，又不违背自己的三不原则，真是聪明。 渐渐的，陈墨、孝哥、东流、LTL成了我直播间最稳定的M4军团，4个人打起PK也是相互配合，陈墨靠抢来的小心心先突突对方，试探对方实力，对方如果有些实力，东流负责适时的跟票，LTL、孝哥负责偷塔，屡试不爽。 雨雨是我最喜欢连PK的一个大美女，身材火辣，妩媚动人，直播间里的哥哥每次进来都嚷嚷着打雨雨，一个个见到雨雨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在与其他家的美女PK时，最担心的就是自家大哥被勾走，对于大哥喜欢跑骚这个问题，各个直播间都会遇到，还好我的家规比较严，不然这帮臭男人都得跑到对面家去。 在我的心中一直认为，即便所有人都跑光了，有一个人是绝对会守护在直播间的，那个人就是陈墨，但是万万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让我信任的人居然也跑骚了…… 那天上午我没有上播，陈墨发来私信询问，我告诉他下午播，结果下午我因为其他事情也没有播，本来当主播是兼职，一天不播的话对我也没什么影响。等到了晚上闲来无事，去了雨雨直播间看了一眼，雨雨今天很凉，榜一还不到100票，咦？这个榜一头像如此熟悉，我目瞪口呆，心里不停的念叨：陈默怎么可以给别人上票？ 　　怒气冲冲的我立即开播，家人们见我脸色铁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去连线PK雨雨，陈墨在雨雨的直播间看到了我，就马上回了家，给我上小礼物。 　　“陈墨，你给别人上票，就不要回来了。”我当着两个直播间的人，面露死亡凝视，劈头盖脸的说。 “你赶我走？”陈墨说。 “你喜欢对面雨雨就留在她那吧。” “好，我不多解释，十分怀念这段和大家相处的日子，兄弟们再见。”陈默说完，将背包里抢来的小心心都刷给了我。 看着陈墨的小心心，我的心里酸酸的，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开玩笑，毕竟两家人都很熟悉，相互跑跑也没什么，哪知竟然是来真的，气氛瞬间凝结，陈墨送完礼物退出了直播间，也没有去雨雨那里。 两个直播间的人一见情况不好，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去找陈墨，一路留直播间打圆场，我在直播间，看着家人发过来的信息，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勉强播了一会，便草草结束直播。 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都不是，是自然现象！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我这样的安慰着自己。 深夜，陈墨发来了一条私信，话虽不多，但看过之后，我的火气消去了大半，原来红包抢的小礼物都是24小时有效期，如果我一天不上播的话，小心心会一颗颗的过期，陈默看雨雨直播间凉，便去了那里，将要过期的小心心都刷给了雨雨，免得浪费了。仔细想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不播的话，应该提前告诉陈墨，这样他也不会那样辛苦去抢红包，而且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在直播间发脾气，搞得目前骑虎难下。 第二天，我开播坐在直播间，心里还是盼着陈墨的到来，陈墨也没有让我失望，又如约的进到直播间，依旧是那个为我刷小心心的陈墨是金，我也还是那个我，一如既往的活泼，随着音乐摇头晃脑，通过这件事，大家的友谊非但没有产生裂痕，反而更加牢固、更加懂得彼此珍惜了。 不知不觉已经开播一个月了，4月23日是我满月的日子，看着别的主播办满月，轰轰烈烈，气场十足，又有好几个大哥捧场，而我呢，只有F3在，孝哥白天要上班，没有时间，LTL也因为工作，只是挂在了直播间，虽然陈墨卖力的抢到了300票，却难以改变尴尬的局面，我还被对方惩罚画了花脸猫。下播后，陈墨告诉我，他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场面，他要努力改变这一切。 　　经过满月的惨淡收场之后，陈墨每天除了抢小心心，还时常将别人家的粉丝引荐到直播间，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为了表彰陈墨为直播间做的贡献，我将陈墨设置成了管理，还为他准备了专属的歌曲，每天他第一次进到直播间，《沉默是金》的前奏就会为他响起，由于是红包抢来的礼物，系统不算等级的，所以陈墨的等级依旧是0，一个0等级的管理，在抖音直播界也算是另类了。 　　每年的5月20日和21日，对于各个直播平台的主播们绝对一个节日，主播们直播时会使出浑身解数，好让大哥们送上520的礼物，偏巧21日是我的生日，M4军团很早就开始准备，有的提前请假，有的攒钱，打算当天给我一个惊喜，我也是充满期待，脑中总是猜想着那天会发生什么令我感动的事。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21号到了，为了让哥哥们保存实力，20号我没有上播，相信大哥们早已经等的急不可耐了。21日中午12点，我化好妆坐在了直播间，陈墨进来后，灯牌一闪，居然加团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他的粉丝牌，这算是第一个惊喜吧，随着M4一个个的进到直播，加上前不久新加团的斌哥，今天可谓是人员齐整，兵强马壮。 第一场PK必须要开门红，陈墨一马当先，小心心敢死队一个个跟上，66个组成了特效，旁人又上了些散票，对面又没什么抵抗能力，第一场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拿下。接下来的PK，大哥们纷纷刷一些我没见过的礼物，陈墨的红包礼物简直是抢出了人生的巅峰，又送上了第二个惊喜，99个扎啤特效，我在直播间乐得合不上嘴。 今天的直播间非同以往，不断有人进来，好多都是小主播，还有2个30多级大哥，纷纷进来道贺刷礼物，陈墨像个大管家一样，连连迎上前道谢，我坐在直播间就像是个被朝拜的女王，越来越觉得陈墨好神奇，真也不知道他从哪联系到的这些人。 　　在一场激烈的PK中，血条左右摆动，双方大哥互不相让，因为过程票少，我被罚蹲着。突然，一个热气球升空，哇，显示是陈墨送的，是我看错了吗？再三确认，的确是陈墨送的热气球，认识这么久了，他第一次正式的刷礼物给我，最初答应送我热气球竟然兑现了，我好激动。 　　既然是过生日，自然少不了保留项目：打雨雨。尽管雨雨今天给我刷了不少礼物，但为了满足大哥们的需求，还是要打一打的，进行到这个时候，大哥们的票基本没有了，陈墨居然还留了一手，送了一个爱在520特效，等级一下子升到了15级，众兄弟感叹道：陈墨兄真是高深莫测、深藏不露啊！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PK，我也毫无保留，开心的跟着雨雨一起跳起了《性感小野猫》，在一片欢笑声中，我的人生岁月中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生日已过去了十天，每次上播看到家人们，我的心依旧无法平静，对于直播这个行业，都铁打的主播，流水的玩家，其实谁熬得久谁才是铁打的，我很庆幸在我的直播生涯中能遇到陈墨这样的哥哥，虽然我平时总嘲笑他岁数大，但他总说自己是40岁的阅历，30岁的容貌，20岁的激情，10岁的顽皮。 　　5月31日，是陈墨40岁的生日，他在美篇发表了一篇文章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字段之间记录着他在直播间的所见所闻，也记录着我从第一天开播，到如今700个粉丝的成长经历，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湿润了，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陈墨的情形，他的资料全都是0，静静的在直播间的角落里，但他不是真的沉默，而是陈墨，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