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无疑是中国最北端的遥远的近乎神话传说般的火车站了——漠河。闲散居家的日子想起时无端凝目出神联想到的雪国、边陲、寒冷的地方。确实远得可以。</p><p> 火车站尽管有些冷清,见不到几个人,却一点也不简陋。越过阿来稍显厚实的肩膀望上去,一层层台阶之上,一座有两个塔楼的俄式风格的结实建筑墩墩实实地矗立着。</p><p> 从漠河到哈尔滨,一天有三趟绿皮慢火车。早上一班,晚上二班,全程16小时。阿来迈着歪斜疲惫的步伐,回头拉我一把,并肩走进候车室。候车室不大,一眼望到对面灰白的墙壁。下午五点,陆陆续续有旅客进站。原先空荡荡的房间逐渐满起来,像烘烤中的面包涨发膨胀,充溢着温暖的气息。</p><p> 上车前,许多人为即将开始的漫长夜行做准备。吃方便面,水果,喝水。在洗手间洗脸,洗手,刷牙。阿来的眼睛像守候猎物的狮子,含而不露,饶有兴致地逡巡来来往往的人。她爱好写作,擅长一针见血地抓住细节,这是她的特质本领。眼下这情景,不多见了,在新型的高铁站已经销声匿迹。时间像蜗牛一样慢的时候,老习惯不失为打发眼前时间的最实用可行的方式。</p><p> 多少年没坐绿皮老火车了。20年,25年,30年?据说它如今很时髦,俨然怀旧之旅的代名词。我有些莫名的兴奋,在高铁时代坐上复古意味的慢吞吞的老火车,怎么说都有钻进时光机回到从前的感觉。</p><p> 晚上八点十分,人群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寻找自己的车厢,一头扎进去便不再出来,开始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梦幻之旅。有如沉浸于一个梦境,穿着压箱底的旧棉袄,在热烘烘的气息里回溯到往昔时光。</p><p> 20多年前,我的那个他,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也是夹杂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挤上绿皮火车,到北京坐飞机去美国的,从此斯人西去,杳无音讯,七年恋爱,已深深将其刻在心中。微斯人,我谁与归?所以,至今孑然一身,仿佛是在等待、坚守,其实,我自知内心已将他束之高阁,偶尔拿出来晾一晾,反而让自己难受,心脏压迫难以呼吸。也有好心之人介绍,或者爱慕者追求,但碰到我冷如冰霜的态度,一般都坚持不了一星期。我难以忍受其他男人的气味,烟味、酒味、汗腥味,或者是高档香水味,我固执地贮存着那带有铁锈味的青春男人的气息,无法释怀。我之所以外出休假,是因为最近有一个小我10岁的富家子弟,对我穷追猛打,说现在流行姐弟恋,像法国总统马克龙等等,天天送花来单位,上周竟直接拿卡车运来1999朵玫瑰,表示爱我到永久。单位门卫已不胜其烦,略有微词。我很清醒,可不想陪有钱人的公子玩刺激游戏,到时就如电视剧常见情节,玩过如弃履,这把年纪再惹人笑话。姐玩不起,但躲得起,想必这两天,他也许找到其他渠道泄情,头脑会清醒起来。</p><p> 我此次报名参加的旅行,今天结束所有行程。互相称之为“游侠客”的团友,昨天已坐上从漠河发往哈尔滨的火车,从那里转机回南方,有的可能现在已在家搂着爱人酣然入睡。</p><p> 列车在黑黝黝的原野里,一路往南。车窗玻璃明明灭灭。窗外的景致完全看不到,但应该在穿越大兴安岭。一往无际的黑色森林构成海的波涛,喘息一刻也不停息。躺在辅位上,遥远的风呼啸着导入心底,心绪怎么也不能如往日一样风平浪静。脑海中无端闪过那一对中年男女的背影。团队中有故事的一对特殊的男女,从头到尾都被团友默默偷窾。无从判断更多的细节,他们来自哪里,想去往何处,不甚了了。但是,眼下可以确定他们永远滞留在漠河北极村了,这是确凿无疑的。在最寒冷最令人神志清醒的地方,他们得到了升华。</p><p> </p> <p> 八天前开始这趟利用假期最后时光的旅行,过程真够漫长的。全团人员来自各地,北京、辽宁、江苏、浙江、湖北……。在哈尔滨集结之后,往西进入内蒙古,穿越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从海拉尔到满洲里,从室韦到漠河北极村。一路往北。看见了美丽的草原风光,静谧的边陲小镇,绵延千里的边境线,神秘的中国最北端———北极村。</p><p> 团友们初次相识,是在奔驰于呼伦贝尔草原的大巴车上。那一对中年人出现在团友面前。</p><p> 男人清瘦干净。一件黑色丝棉T恤。一条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旧得恰到好处。一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衣着看似普通,但与他的身形十分相配,透出的儒雅温和的气质却是显而易见的。第一眼心生好感的中年男人。与外形相匹配的职业应该是诸如建筑师、设计师之类的吧。他自我介绍相当简约:我来自北京,很高兴和大家一起旅行,希望有一个愉快的旅程。沉稳悦耳的男音。没有多余的话,完全是应付式的。当然在这种场合,大肆表现自己,多半还不够成熟。男人经过我身旁,目光相遇的时候,彼此礼貌地点头,算是打招呼的意思。</p><p> 女人,身材欣长。着一条不由让人注目的微喇的修身长裤。裤型应该是多年前的流行款。如今流行大大的宽脚裤。好在她有一双细长匀称的双腿,不错的臀型,多少让人把欣赏的眼光放在她曼妙的身材上。她的眼睛平静中带有柔媚,眼梢微微上扬。有一头漂亮的黑直发。在人群中属于醒目的一类。她撩动额头飘散的一缕长发,用一种带着爵士乐风格的低沉的语调说:我是张小曼,特别向往北极村,想去看星星,认识大家很高兴!”。我猜她大概35岁左右。</p><p> 不知道他们更多的信息,什么职业,是否有孩子,为什么出门旅游。不仅他们,全团所有的人,只是彼此熟悉一下脸庞而已。比如前排是羞涩的一言不发的初三女生和她朴实无华的父母。右侧二位未婚的浙江小情侣,男生高大,白胖,女生娇小灵活,俩人具有反差萌的感觉。车厢后部的短时间内连脸也认不全,只听见南北相杂的奇异混响。</p><p> 我们只是某种机缘巧合聚在一起,因为对某个地方的向往,加入到去往共同地点的团队。不用关心身边人的隐私。甚至说是不感兴趣。每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兴高采烈无所顾及的表情。在大巴车上大吃大喝,或者呼呼大睡,或者用深情的眼神凝视窗外的风景,或者窃窃私语。</p><p> 呼伦贝尔草原出人意料地十分辽阔。没有高耸险峻的山脉,山形柔和似女人的胴体一波连一波,线条起伏流畅,远远仰卧在从脚下一直延伸出去的辽阔草原上。八月的草原雨水充足,草叶吸足水分吐露着清新的绿色,漫沿到四面八方。一只山鹰在山顶翱翔,此时悬挂在空中静止不动,接着像针一样斜插下去。估计一只土拨鼠命丧黄泉。风中若隐若现传来羊群咩咩的叫声,像是风绕过山坳传过来的。在这里人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想怎么就怎样的感觉只有大草原才能懂得。</p><p> 团友们在草原上尽情撒欢。那位曼妙的长发女人欣喜地踢着草地,轻轻微笑,回眸看一眼男子,低头探寻着:这里好多的野菜,新鲜极了。</p><p> 男子眼神温和,一串音符一样悦耳的声音低低回应:下次一起去挖野韭菜、野大蒜,让你吃个够……</p><p> 女子颔首低眉,再次踢几脚草地,仿佛那里已经冒出许多美味的野菜。</p><p> 浩荡的山风吹拂着山顶。山下九曲回肠的莫日格勒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穿过河谷。一群健壮英俊的野马正飞奔穿河而过。女人伸出手臂深深呼吸。她玲珑的背影留在男人殷勤的相机里。</p><p> 初次相识,不能不说他们是引人注目的一对让人觉得十分般配的夫妻。</p><p> </p> <p> 夜晚,全团投宿在草原深处的巴彦乎硕。这是一个由蒙古包组成的小型度假村。天空变阴了。远处敖包上的彩旗静默不动。大团移来的乌云正在遮蔽天空。乌云连接了天和地,相连的一片想必已经下雨了。站在空旷的草原深处,看得见一方睛一方阴。</p><p> 矮壮的领队忙着分发房间钥匙。从背后看,他方头方脑,穿一件说不上蓝色还是灰色的运动衫,长年累月在外奔波,衣服自动记录了数不清的风尘。相对来说他的脖子粗壮的过分,直直地连接着方头和矮壮的身躯。一口垮垮的东北话,在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下的那个肉嘟嘟的嘴里一串串地吐出。</p><p> 他按家庭编号分发钥匙。厅堂里回荡着赵本山式的语调。语调滑稽地钻进奔波一天团友的耳朵里。每个人都一脸疲惫,唯有一双耳朵竖着。</p><p> 一号家庭,101房间。</p><p> 二号家庭,103房间。</p><p> 接着三号、四号。每个家庭领一把钥匙,随着大行李箱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离去了。剩下的人像一群长脖子的鸟儿有些呆症地盯着矮壮领队的嘴巴。</p><p> 我和阿来同住一个房,我们是四号家庭。她是我大学同学的闺密,一次偶然机会认识,我也喜欢业余时间弄弄笔头,成了笔友加驴友。她老公是富二代,两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公公婆婆很不满意,说诺大产业后继无人。女儿初中毕业就去英国读书,老公又对她不冷不热,她外表洒脱,表现出不闻不顾,其实在老公身边安插眼线,情况掌握。近两年,老公已换了三个情人了,心中着急,却无办法。</p><p> “五号家庭,205、207房间”。</p><p> 谁是五号家庭?</p><p> 大家东张西望。那位有好感的男子从行李旁走出来,拿下那二把钥匙。五号家庭就是大家认为很般配的那对中年夫妻。</p><p> 俩人分住两个房间!</p><p> 众人多多少少表现出了不易觉察的错愕。阿来僵直着脖子缓慢转头向我。一对眼珠在纹丝不动的眼框里骨悠着,闪动着,向我发送密码。我知道在特定场合,比如不可随意喧哗的场合而她有重要发现时就会出现这种表情。那大多表示:注意哦,里面有问题哦。我接受她的密码:哦,是的,奇怪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p><p> 他们是否夫妻的问题,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分居式的夫妻吗?分居式貌合神离的夫妻跑到北部边陲寻找浪漫的可能似乎不大。一种惯性思维下汽车猛然煞车掉头回去的感觉,大脑真转不过弯来。团友们都不动声音,疑惑的表情不易觉察地旋转了几秒,马上恢复成惯常表情。但想必好奇心及窥视心理或多或少埋下来了。</p><p> </p> <p> 这一夜,是一场遭受了狂风暴雨袭击的草原之夜。</p><p> 夜幕完全垂落时,黑夜像正在冷却的厚重的粥,粘乎乎的,几步之外,仿佛隔着一拳也打不透的胶质样的东西。冷嗖嗖的风,裹上薄羽绒服正好。围巾帽子之类的都不算多余。空气里饱含着沉甸甸的雨水。八月的草原天气多变。</p><p> 露宿营准备了篝火晚会。晚餐结束后团友们从各自闪着灯火的蒙古包里,带着喜悦的心情跳进夜色的粥里。不远处有一处宛若舞台的篝火圈。木柴架起火堆,噼啪噼啪,火焰伴着黑烟蒸腾向上,又迅及被夜幕吸进,一点渣也没有。四溅的火星跟个孩子似地飞扑着旋转的人群。</p><p> 浙江小情侣,男生裹上围巾,显得更胖了。温暖的大白型。女生像他身边一条活泼的小鱼儿。小情侣围着篝火踏着最简单的舞步旋转。男生说:晕吗?女生说:好开心哦。感觉多余的荷尔蒙转移到空气里,温度由些升高了二度。团友们不断从黑暗里冒出来走进篝火亮圈。红光刷在不同相貌的脸庞,美和丑的界限消失了。丑的借此机会修饰了一番,看着都顺眼了。夸张变形的笑声回荡着。自由自在。尽情舞蹈。每个旅行的人大概都是这样想的,绝不错失大好良机,借此挥霍激情,释放被压抑的那个自我。</p><p> 中年男女在人群里闪了一下身影,带着不引人注意的脚步向黑夜走去。女人迈出篝火光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一只手伸进男人揣在夹克外套的衣袋里,握住那里的手。男人在迟疑一秒之后伸手搂住女人的肩膀。他们融为一体,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掉进黑夜的泥潭。草原的呐喊声响起。已经有雨滴飞落到脸上。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有人享受着简单的快乐。有人心事重重暗自疗伤。</p><p> 篝火晚会是在雨点落下来之前结束的。一个团队人数本来不多,没有当地人参与,多少有些气氛不足。属于自娱自乐。有吼叫有旋转,但转了若干圈之后,难免沦陷成广场舞的感觉。过分寒冷的草原之夜,让透着奶茶味羊肉味泥土味的蒙古包更有诱人的温暖。大家纷纷逃离,早早蜷缩回莫名隆起在草原上的十余个圆鼓鼓的大帐篷,像寻找母亲的乳房,那种被呵护的,被拥抱的,被接纳的地方。</p><p> 我和阿来回到蒙古包,用一把脏兮兮的壶烧开水。我收拾衣箱寻找明天合适的衣服。阿来缩着肩膀,双手捧着茶杯站在漆黑的窗前,她两只嘴角向下牵拉着,意味深长地说:</p><p> “你不觉得这二个人有问题嘛,多可疑啊,简直是明摆着了。”</p><p> 我停止折叠衣服,看着她下挂的嘴角:</p><p> “是可疑的,不过,就这么明目张胆吗?”</p><p> “你太不解世事了,没啥大不了的,这种事不要太多哦。”阿来相当世故地说。</p><p> “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岂不谁都不知道了。没有那个团友会怀疑的。”我对此深感费解。</p><p> “这是个问题。不过你想,这样是不是更安全,更周到呢?”阿来走到我面前,弯脸,用肯定的语气对着我。</p><p> “我不明白。”</p><p> 阿来折身,跺步到窗前,摆弄一下窗帘。你想,如果俩人同宿,就会有宾馆记录,万一有临时检查,追要结婚证,没有。甚至如果有人较真,当面提问二个问题,回答不出,不就露馅了,一查一个准儿。</p><p> 她的话不无道理。许多人做事十分小心。像猫一样,大小便之后必定认真地刨一番沙,把一切的东西全都掩埋起来,不留一丝痕迹。最后嗅来嗅去,确定十分完美。如此一来,他们认为万无一失,滴水不漏了。</p><p> 我点头称是,阿来的话逻辑推理性很强。</p><p> 这蒙古包虽然简陋,但比想象的好多了。有卫生间,有淋浴头,有搪瓷洗脸盆。但沐浴只是个摆设,不供热,水笼头只出凉水。洗脸盆很小,没有放洗漱用品的地方。我一边就着水抹抹脸,一边听阿来说话。</p><p> “我猜想啊,他们今晚肯定同居了”。</p><p> 我盯着简易的玻璃镜的镜面,想了一下:</p><p>“嗯,应该是这样的”。</p><p> </p> <p> 我那会儿预感到雨势汹汹,却没料到它令人震撼的强度。具体是怎样的情景,却无法用清醒的语句描述。总之整个夜晚,雨打蒙古包,如击鼓声声,沉睡一直被粗暴的雷雨撕裂。混沌的一夜。</p><p> 旅途难免劳顿,先是放倒在床上,沉重感立刻吞噬了全身。随后舒服地在枕头上翻转几下,意识便滑向遥远的边缘。在遥远的地方,我潜入深深的梦境之中,那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来自亘古的呻吟。这声音由小变大,由颗粒状变成粗硬的敲击,由远及近,接着直接撞击在我的脑穴。我梦魇一般猛然坐起,撞击声变作窗外隆隆的雷声,翻滚咆哮,炸裂。那声音在雷雨声中似乎真实存在,似在不远处。瞬即被轰鸣声吞噬。我望着窗外电光照亮的一团荧光的世界,愣怔了一分钟。随即沉入持续的梦中。梦显示出某种男女肢体纠结扭曲的场景,这场景呈畸形,细细长长,由于过于细长并且于黑暗中泛着油亮,看起来像刚出锅被藏于布幔下的两根缠绵的油条。凄风苦雨有时是爱的催生剂,谁又能说得准呢</p><p> 第二次被惊雷震醒。看一眼桌旁的手机,凌晨二点。阿来还未睡,一张缩在被窝的脸被手机映的惨白,手指戳来戳去。她的忧伤让她每晚不愿入眠。暴风雨还在持续。从原本打算看星星的特意拉开窗帘的窗口望出去,电闪雷鸣,枝状的闪电张牙舞爪在草原上扭曲,距离很近,不像是旁观,到像置身四周都是闪电的中心。草原酝酿的能量在撕开的地壳缺口上奔涌。</p><p> 满世界都是雷暴声。一片黑暗,唯有闪电撕开极深的草原深处。小小的蒙古包像牧羊人随手扔在荒野的被遗忘的一块袋状皮囊。缩身于皮囊之中,莫名地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尚有心跳和体温,尚有健康的神经系统。比起一团乱麻的平日琐碎的事情,这荒野的皮囊里,不失有遁世的快乐,险境的快乐,冒险的快乐。这皮囊活像心底某处最柔软、隐秘的一块尚存的自我之地。</p><p> 说来也怪,早晨五点半,闹腾了一晚的暴雨骤然停止。</p><p> 我并不想起床。一味躺在床上,眼望窗外,让每日重复无数遍的东西无休无止在脑海里显现出来。说来也是,几年时间里,在黎明和夜晚时间,我总是思考各种各样的事情。</p><p> 房间一点点变亮,光线逐渐透进幽暗卧室的侧面。每天我都观察这光线,发现它的角度多少都有不同。冬天使我内心充满各种往昔的回忆。离去的人,死去的人。我想起那个在某地培训会议上相识的男子,彼此交往一年半。他雕刻若干个葫芦,什么也没说,只是送给我。我对他所知甚少。我清楚地明白只是情感上需要,并不想走进彼此的内心。这样可怜脆弱的东西,也如一阵风悠然就不见。它去了哪里?甚至都怀疑它是否存在过。但是记忆却留下了。</p><p> 我对中年男女产生不了多大的兴致。昨夜的梦境半真半假,是梦境也是实事。我知道那最多不过是一杯很快过劲儿的麻醉剂,什么都不会存在。却担心起阿来。她乐呵呵的外表掩饰不住她的失意。临出发之前,一起喝咖啡。一向兴致勃勃的她,消沉不少。只是常轻叹一声:无聊,不提了。生活有时经不起细品,看似精彩,实则无聊。她和老公的关系处在微妙的边缘。这世上最难捉摸的就是感情二字。</p> <p> 7:30时,团队集中,准备出发。</p><p> 湿漉漉的远山,摇曳着雨珠的草尖,干净纯净的草原,洁白的蒙古包都呈现某种神性的圣洁。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沉静在暴雨之后的休眠未醒之中。仿佛一个新世界正慢慢浮出来。</p><p> 大家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睡意。大概也经历了难眠之夜。</p><p> 203室门开了,男子拖出行李。转身进205房间拖出女子的行李。大多数团友们用的是一扫而过的目光,如同看到不该看到的场景须马上回避,以掩饰尴尬的眼神。但那不是毫无内容的一扫而过,是把评论、惊叹、不屑、有趣统统包含的目光。草尖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折射着朝阳五彩的光芒。世界由赤橙黄绿青蓝紫组成,还有黑白灰中间色。这世界的不寻常,在于每一天都上演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切都稀松平常。</p><p> 这天在满洲里的黑头山体验草原骑行。黑的棕的黄色的马儿排成长长的队伍,蜿蜒在起伏的山脊上。精瘦黝黑的蒙古骑手策马奔驰。马玲声叮叮当当。旅友们都有一个驰骋草原的梦想,偏偏训练有素的马儿沿着烂熟于心的路线走着优哉游哉的步伐。现实与梦想有那么一点距离,叫人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p><p> 男人和女人并没有上演一段放马草原的浪漫。俩人却没有参加此项活动,倒是挽着手在草原漫步。女子今天穿一件白色的仿绸衬衫,戴一顶大遮阳帽,一副深色太阳镜。身材姣好,更妩媚动人了。男子的浅咖色T恤很衬托他的健康的肤色。他们已明显表现出远离队伍享受俩人独处的状态。一场暴雨,草原并无积水。太阳出来了,草地的触感刚刚好,不软不硬。空气吸一口直抵肺腑。隆起的小土堆上露出一只土拔鼠的头,被男人踏过来的一只大脚吓得迅速缩回。他们有时牵手,有时一前一后,有时采一棒野菊花。看样子,相当享受这段时光。那模样如果配上一曲《挪威的森林》,一切近乎全美。像一帧经典的电影镜头。</p><p> 旅行团的大队人马已经到达山顶。山下是根河湿地。草原辽阔深远。没有一点杂色,天空一碧如洗,简单的绿色和蓝色,明度和纯度达到了人们满意的最高级别。因为满意,一时都失语了,也许是陶醉了,也许是被大自然震摄住了。</p><p> 没有人打扰男人和女人。情感是一件累人的奢侈品,有人占有的很多,有人只需一点足已。关于多和少,关于有和没有,旁观者没有资格给出标准做判断。草原上多情的马儿不会遭到牧马人的驱逐。只有皮鞭的教训让马儿驯服。</p><p> 若他们是一对正常生活中的夫妻,那是相当令人羡慕的。带着一份梦想,看星星,看月亮,看云朵,在草原上漫步。人和马儿,和山鹰一样自由。对生活总是保存着美好的希冀,感觉心中存蓄的力量,还有跃跃欲试的激情。估计很多人都做过这样的美梦。</p><p> 这日午饭的餐桌上,女人毫不掩饰地给男人挟菜。脸上有一种一流主妇的称之为责任感的表情。扫视一圈餐桌,挟走一只鸡腿,三块牛肉。一一放在男人的碗里,就像那男人是个没有判断力的孩子。男子脸上未流露一丝表情,吃得相当自然。团队们没有对眼前的甜蜜一幕扯直眼睛,视而不见。不过,每个人明显带有控制各自表情与眼神的不自然的感觉。餐桌上的气氛多少有点奇怪地安静,人人吃得专注。</p><p> 团队们一定是无意的,其实是有意的,获知了不少小道信息。比如从领队口中得知俩人的年龄。女子46岁,男子49岁。女团友们表现出十分地惊讶: </p><p> “这女人保养的极好,顶多35岁的样子”。</p><p> “估计有37、38,但没想到46了”。</p><p> “原本你就年轻的,和她比还差了一点啊”</p><p> “所以,人家那么浪漫……我们有机会也要浪漫一下的哦”</p><p> “不行了,不行了,太老了,没有激情了”。</p><p> 大家暗自惊奇,这一对看似盛年的人,已是标准的中年人的年龄。</p><p> </p><p> </p> <p> 第五天.汽车沿着中俄边境线行驶。这条被称为最美边境线的风景宁静而悠远。公路边的沟坎下间隔排开的木桩拉着铁丝网,隔开了地貌一致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个国度。沿途有一片美丽的白桦林。灰白纤细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像一群身着白纱裙的长腿芭蕾舞少女。树干布满深情的黑眼睛,那是爱情已经逝去但还不甘心罢休的眼睛。整个就是一个高雅的舞台布景。团友们五花八门的衣服,都相当入景。随便按下镜头都是一幅成功的摄影作品。</p><p> 团内的阿姨们更换了好几次围巾。近景的、远景的,不同姿势的,都在天然布景上演了一番。阿来尖利的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划破桦树林的静谧:快点,快点,这边的风景更好。</p><p> 林间有一小块空地。穿越缝隙的光柱,把一小片地方照的灿烂辉煌,令人炫目。无光的地方因为深邃浓郁而更有格调。树下一片星星点点的白野花。初三女生采了一兜蘑菇。女生妈妈使了很大力气咂吧着嘴,朗朗地笑:“今晚儿来个小鸡炖蘑菇哦”。</p><p> 空地不远处,圈养了几头驯鹿。那是孩子们最爱的。</p><p> 浙江小情侣像手牵手,在林间嬉戏,走树干平衡。女孩不小心从腐朽倒伏的树干跌下来。男孩爆出笑声。女孩摸着屁股,红着脸,去追幸灾乐祸的男生。俩人如一对燕子,一会消失一会出现。</p><p> 奇怪的事儿,那对中年人却很安静。</p><p> 他们静静走在桦树林里,偶尔找棵桦树拍一张照。样子像霜打的青菜,有点提不起精神。拍照似乎也是完成任务。总之俩人之间缺少水份这样的东西,没有感情交流,干巴巴的。女人拍照的动作与其说是僵硬,不如说是索然无味。男人依然殷勤,只是默默陪伴,不作声。我想连桦树林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美景却勾不起他们的兴致。</p><p> </p><p> 第六天,室韦到漠河,车程12小时,整个行程中最辛苦的一天。汽车穿越茂密苍茫的大兴安岭。林间简易公路伸向莫不可测的森林腹地。坑坑洼洼的路面带来的上下颠簸中检验着身体结构的协调性。每个人都有先见之明地各自占据一个座位,任由大幅度摇动中保留可移动的空间。摇头晃脑中昏睡。什么故事都一反常态地未曾发生。连说话都不记得有人说起。他和她坐在汽车后排。一路无语。车箱像蒙着灰尘、布满珠网散发着沉默气息的地窖。</p><p> 前一晚我们住在室韦。这儿与俄罗斯交界,是个边陲小镇。那里像雪一样的白色蛾子辅满地面。开始,我们哦哦欢呼,以为下雪了。然后发现那是蛾子的尸体。额尔古纳河流经小镇。由于在此地停留一天,早晨的时间也分外宝贵。我和阿来6:30起床,套上卫衣,在静谧湿润的晨光里,奔向传说中的额尔古纳河。几匹马儿在晨雾中的木刻愣旁低头啃草儿,插着红旗的拖拉机静静停放在屋后的小坡上。一切都是刚刚醒来的样子。氤氲的雾气迷漫在宽阔的河面上。这就是作家迟子健笔下的额尔古纳河。她静谧安详的样子仿佛与想象中的雄浑壮阔有些不一样,大概这条边塞的大河在流经了一天之后缠绵着他的爱人,流露出多情的一面。</p><p> 这天的早饭人数不齐。我们到达时,在门外听到男子和女子的正在争执。</p><p> 男子明显在哄女人开心:“和你在一起特别高兴,有特别的感觉,家里体会不到的东西。我似乎找回了自已,年轻了十岁。你有这样的魅力,一般女人比不上的魅力。你让我想到林徽因,那么漂亮那么有才华。不,如果放在那个时代,你比她更有成就,更吸人。”</p><p> 女子深深怀疑的口气:有那种可能吗?就是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我没有给你施加压力的想法。我只是打一个比喻。都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最高境界是给她婚姻。我只是想知道可能性,会吗?如果让你选择?</p><p> 男子沉默,俄顷发出声音:这个问题还没有进过脑子。但是我知道我是相当地动感情。不见你的时候特别的想念。这二天真的太满足了。我曾经想,那可能吗?看来是可能的,我拥有了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来不是不可能的。当然我不是癞蛤蟆。哈哈……”</p><p> 女人:我还是不确定,这种感情是真还是假。必须有一种可以确定的东西。虽然我只是这么一说……</p><p> 男人:你想的太多了,我们不想这些,你看多好啊~~</p><p> 陆续来人了。我们这一桌人,有东北一家三口,这对中年男女。其他的人不知在争取什么时间跑到何处去了。男人和女人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说。初三女生家,爸爸挟一个馒头给妈妈,妈妈再挟给女儿,一个馒头传过三双手,这一家人吃饭的风格就是传递,饭,馒头,或者一种菜。他们朴实的就像那一盆北方大馒头。有些东西看似美好,不知道它是否一直美好,有些东西看似平淡,总有暖意散发出来。</p> <p> 在晚六点的暮色中,我们抵达此行的目的地——黑龙江漠河北极村。我们已经站在中国的最北端,最北点。遥远的梦幻中的村庄。跳下车的团友,在大约20秒的时间,用旋转镜头的方式快速打量村庄。配合打量,脸上是一种惊讶好奇兴奋凝固在一起的表情。瞳孔的光在微弱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楚。吹拂脸颊的微风十分冰凉,两颊敷上了高纯度的冰镇面膜。鼻孔细胞在凉风刺激下有些扩张,禁不住深深呼吸。空气清淡甘爽,没有粘稠的感觉,似乎成分十分简单,滤去了所有的杂质的部分。我的肺细胞在悄悄膨胀中深情地完成了新旧空气的更替。</p><p> 团友的欢呼,孩子们的欢叫,已经响起来了。大家冲向薄霭笼罩的北极村。</p><p> 我们住在村子的最北头,一家乡村宾馆。进门一个大院子。左右两侧有两个白蒸糕一样庞大的蒙古包。对面一排平顶瓦房。门口垂着彩色串珠门帘。</p><p> 8月中旬的北极村,已经没有观赏北极光的可能性。但是北极村的星空还是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到达此地的游客。</p><p> 晚上9点,天色已黑,男人和女人出门看星星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有节制的脚步,似乎不想打扰别人。星星的眨动大概在放射电波,或许可以加强爱的电流。</p><p> 我和阿来也跨出院门。阿来用高亢的嗓门吼了一声:</p><p> “心中有爱,爱像蝴蝶飞,怎叫哥哥不为你陶醉……”</p><p> 阿来的女高音很辽阔,厚厚的胸腔不失为一个好音箱。她有上台演唱的实力,她对此十分自信,心之所至,扯起嗓子就来一段。我慌忙按住她,朝不远处的中年人那边挤挤眼。</p><p> 北极村,曾经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吧?现在已经具有不小的规模,商业气息顽固地渗透进来。但仍然像一颗河滩里摸出来的鹅卵石,以质朴的模样坦露着北方乡野的气息。此刻万籁俱寂,没有一盏街灯,没有一丝声音。手机电筒的强烈光柱切开浓浓的夜色。</p><p> 顷刻。不远处传来猛烈的犬吠声。有不少于三只狗发出攻击的强烈的警告声。不依不饶,决不罢休的一连串的怒吼。女子的尖叫随之传来。紧接着传来男子大声呵斥声。男子变形的咆哮使狗有短暂的犹豫。随即男人和女人慌张地疾步返回。</p><p> 他们的沮丧与我们擦身而过时都十分明显地流露。</p><p> 我们以万分怜悯的眼神看着这对中年人离去的身影。真的,有一丝丝的可怜感升起。这些狗十分过分,甚至残忍。一个好端端睛朗的夜空,一个下载爱的电流的夜晚,成了泡影。</p><p> 我和阿来向相反方向走去。一条弯曲的村道伸向村外。在一片空旷的场地坐下。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在这黑色的苍穹下,竟然看不到几颗星星,寒风吹来,我竟有一股凉意从心间发散开来,人禁不住颤抖起来。阿来用手楼住我,肥肥的胸贴在我的胳膊上,传来一阵暖意。</p><p> “看那里……”阿来忽然用手一指。我顺势看去,在不远处的小树里,有两个人影在纠缠一起。眼睛慢慢适应黑暗,我看清依旧是那对中年男女,他们在哪里热烈地拥吻,男的掀起了女的上衣,埋下头去吻她的胸,女的稍作反抗,便不动了。渐渐地那男的将女的反转,两个人贴在了一起……</p><p> “走吧,多看了害眼!”我觉得自已的脸在黑夜里红了起来,忙站起来,拉着阿来就走。</p><p> “嗨,他们竟打野战!”阿来还有点意有未尽,“刺激,我老公几十年如一日标准动作,就缺少这种野趣。”</p><p> “疯女人,想玩,也要有这个胆,被人撞见,那可丢大发了!”</p><p> “也就说说,现在是一周能见到老公二三次就不错了。”阿来酸酸地说,。</p><p> 阿来老公已全面接管了家族企业,成为第二代掌门人,海归背景,英俊老帅哥,两家是官商结合,父辈订下的婚约,但有钱的日子,情感生活却是总有一些缺憾,作为女作家的她,笔下的中年才俊与美女的情感纠葛,正是她现实生活的写照。</p><p> “哇,竟然下雨了,快跑!”</p><p> 这里的天,说变就变,黑夜里竟然飘起雨点,且越下越密,我俩快步返程。</p><p> “会不会凉了屁股?”脑中忽然冒出这个荒唐念头,自己也不觉地笑了起来。</p><p> 前面又有两个身影偎依一起,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仔细一看,就是那对浙江小情侣,男孩紧紧搂着女孩,两人头靠头,甜密地享受着雨夜的静谧,仿佛要这样一辈子走下去……</p><p> 回到房间,阿来在窗口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观察看外面,看到小情侣慢慢地回到小院。</p><p>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也许是阿来看到初恋的纯真,有感而发,吟诵古诗。</p><p> 过了一刻钟左右,中年男女一前一后慢慢回到旅馆,只是女的身上披着那男的外套。</p><p> “打叶雨拳随手去,吹凉风口逐人来 。”阿来竟然点上一根香烟,看着窗外的中年男女,又吟了一句王禹錫的诗,我怎么听出一点同情和羡慕的味道。</p><p> “不许抽烟,房间全是味道。”阿来知趣地掩上房门,走到院内屋廊。</p><p> “我看见那男的进了女的房间,还听到女的哭声……”我洗完澡,走出浴室,阿来就迫不及待地发布新消息。</p><p> “我看还是别管人家的事了,大作家。我们此行最重目的之一是在北极村看星星,今晚没看成,我建议后天我们就多留一天,也许你在星空下会有新的大作构思!”</p><p> “好啊,寡人正有此意!”阿来表示赞同。“仰望星空,使我泪流满面,那千言万语的思念,都挂在无垠的星空”。</p><p> </p><p> </p><p> </p><p> </p> <p> 第七天。这一天都在北极村游玩。一条大江在村旁蜿蜒流淌——黑龙江。芦苇丛,碎石滩,伴着黑色的江水奔湧。江对岸,一样的地貌,俄罗斯哨所清晰可见。紧贴江边的公园里,矗着两块巨石。一块刻着“今生有缘”,一块刻着“天长地久”。长流天际的大江,稳若泰山的巨石,都蕴含着天长地久地意味。</p><p> 团友们纷纷驻足留影,许下中国式的美好祈祷。</p><p> 男人和女人远远坐在一块石头的两端,一个低头看手机,一个手插衣袋望着江面。俩人间隔的距离在我们看来是一条鸿沟。也许,这是最后的时刻,他们要在幻觉与现实之间做出最后抉择。要么毁灭,要么生存,实际上世上许多事情开始就注定了结局。</p><p> 没有人打扰他们。</p><p> 大合影留念的欢声笑语把他们抛在另一个世界里……</p><p> </p><p> 夜色深重。满天星星出来了。像一把碎水晶扔在深蓝的天幕上。我和阿来又走到昨天看天的地方,席地而坐,仰望星空。</p><p> 满天繁星。虽不如想象中的大,但已相当壮观。一张深邃的深蓝的天幕缀满闪烁的水晶。北斗七星,武夫星座、织女星座,整齐地排列着队形。北方大地坦坦荡荡给予星空最安静温柔的怀抱。没有建筑物,没有雾霾,没有声音。一往无际。只有一排排努力伸向天空的白桦的树梢。</p><p> 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仰望星空?</p><p> 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们仰望星空,我们思考人生。我们芸芸众生犹如海底游来游去的鱼,必须做一条有梦想的鱼,努力游到海面,就会看到浩瀚无垠的宇宙和大海。那是一条死而无憾的鱼。</p><p> 眼角扫一扫前方小树林,今夜没有人迹。今夜中年男女好象没有出门。</p><p> 晚上,回旅馆办理续房手续,竟然得知中年男女明天也继续留下,不随团返回。</p><p> 第八天上午旅程结束。在中国最北的小小的邮局,买下明信片的团友写下短笺:一路往北,这里无疑是最正确的方向。相信自己最终的抉择和判断。一路往北。</p><p> 男人和女人没有出现,因为团友们均知他们留下,且平时与他俩交流不多,也无人打听。我和阿来在最北邮局与团友们一一作别,相约有机会共赴新疆,便下车,想转一转商业街,买一些纪念品。</p><p> 阿来说想回北极村的宾馆拿一顶帽子,以便在离天最近的地方留下独特的靓影。</p><p> 远远看见那乡村宾馆门口人头涌动,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了,来了,他们的人来了!”有人看见我俩,在大声喊叫。</p><p> 老板娘慌慌张张迎了上来,说“出事了,他俩……我已报了警!”她有点语无论次。</p><p> 那中年女人的房间敞开着,中年男女都在床上,女的脸朝下,一个手搂着男的脖子。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让服务员撤离出去,保护现场,等待警方到达。</p><p> “这是留给你们的信!”老板娘急忙递上一叠废纸:“撕破了散落在卫生间地上,好象有部分用马桶冲掉了”</p><p> 我接了过来,尽量按次序理了理,仔细辨认……</p><p>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北极村,是我俩相聚时在地图上寻找到的,也许在这里,我们可以逃避现实,仰望星空,回忆过去,纯净感情,让他坚定地迈出那一步……</p><p> 我害怕寂寞,就如独自一人行走在没有星光的黑夜,不知何时天亮,又情归何处?</p><p> 人永远躺在我身边,我也可以安心地去了,让这片人间净土见证我俩那深情的爱。</p><p> 请你们在夜晚抬头看看星空,去找一找其中最亮的两颗紧挨在一起的星星,那就是我俩,……</p><p> 我知道这封遗书是那位名叫张小曼的女人写的,却不知为何又想将它消毁。也许爱本来就是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无法完整地将他俩凄婉的爱情故事呈现在人们面前,作为人生的句号;也许最后的时候,她发现自已真情付出,却换来虚情假意,她不想给世人流下虚假的剧尾;也许她最后还想挽救两人的感情,拥有婚姻,不想共赴天国;也许她就想要没有结局的结局……</p><p> 我的手颤抖,不禁想到爱这个字。爱让我们幸福洋溢, 愛也让我們遍体鳞伤、鮮血直流。而在这离天最近的净土,也许我们暂时净化心灵,可以又怎能真正摆脱心魔?傻女人,你俩永远做不了那天上两颗最亮的星星,只不过是两颗划过夜空的流星罢了,一闪而过,渐渐为人淡忘……</p><p> </p><p> 火车喀嚓喀嚓在北方辽阔的大地上向南奔驰。晨曦微露。一往无垠的大地,忽闪而过。阿来打开电脑,啪啪啪,打出一个标题: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开始创作新作。我却在想,我们有多少时间在仰望星空,我们的城市还有没有星空,假如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可以纯净情感,那么我们在城市里每天忙忙碌碌、无遐抬头,我们是否丢失了初心……</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