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校记事 <p><br></p><p> 干校纪事</p><p> 这帧描绘上海工交系统五七干校六大隊全景的速画,作者何人,恕难以记起。然画内场景,却依稀认得。</p><p> 最前面那间小木屋,肯定无误是警卫室。我们那个俊朗高个的丁宇江高工,好像也当过把门的大将军。左侧草房前矗立的标语牌,仿佛写的是:立足干校 放眼世界。后面排列整齐的数排草房,自然就是我们这批无比光荣的五七战士的营房。上轻院战士住在前二排草房内。至于中间那幢卓尔不群,加了个高帽的大茅屋,则是就餐的大食堂兼会场。两排草房中间走廊的尽头,赫然兀立着的大屏面,似乎是幅几可乱真的《毛主席去安源》仿画。画家好像是那个不苟言笑,脸色黢黑的夏冠海工程师。</p><p> </p><p> 位于奉贤海滨的工交干校,草创于一九六九年十月。当时,来自上海工交系统三十多个局级单位的近万名机关干部,响应并落实毛主席"五七"批示,下放汇聚此处。时任校长为原海运局党委书记李维忠。(这李大书记在文革初期落难时,曾得到其当年的部下、时在上轻院任职的王孝全的相助,安排其躲避到食堂大师付陈国德简陋狭小的家里好几天。)干校的组织框架为:校部,大隊部,连部,班。貌似严密的类军队编制,实为松散的联合体。校部绝不干涉各大隊内部事务,大隊也不过多决定各连队内部人事。另外校部和大隊部均有军,工宣队进驻。这军、工宣隊名义上为领导,但实际上是徒有虚名,基本不起作用,甚至连影响力也没有。盖因这些队员们有自知之明。军代表充其量仅为营、团级干部,工宣队成员在厂内也不过只是班组长或车间主任角式,然而干校那批老骨头其资历,级别均狠狠碾压他们。更何况,那年头,干部解放使用的势头正猛,一个华丽转身,"囚徒"即成高官!相反,那些运动初期神气十足的红卫兵闯将、造反派司令却正遭清算……生动的教材放在面前,谁还愿还敢去充当楞头青?!</p><p>工交干校下辖的第六大队(前十一兵团)由上海铁路局、上海铁路分局、上海房地局以及上轻院组成。大队除队部及下属政宣、组织、后勤、专案组之外,还有九个连队,其中一至三连为铁路局,四、五连为铁路分局,六连为市房地局,七、八、九连为轻工院。大隊长为路局的谭美堂。</p><p> 当上轻院二百多位战士于一九七○年十月前来报到入驻时,铁路局、房地局的首批开拓者早己在上一年风雪降临的隆冬时节,斗志昂扬、曰夜奋战在浩浩茫茫一片盐碱地上,披荆斩棘,砥砺前行,开辟了大道,舖设了水管,架起了电线,盖好了草房,整理了田地……</p><p> 我们到达第一天,恰巧下起濛濛细雨。勘察室张会卿高工触景生情,不禁伤感起來。这下就犯了忌,闯了祸,招来了批判。好在时过境迁,同是天涯沦落人,批判的语调就比以往要和缓许多。即使如那个往年常作金刚怒的沈胖,也转身变易为和颜悦目的笑脸佛。(虽如此,文革结束,沈胖仍不得不为运动初期过激的革命行动埋单,被撤了官职,挨了处分。但公允地说,将其评定为造反派,确是寃屈了他。他可是死保党委的铁杆,绝无造反潜越上位之心!只不过是阶级、阶级斗争学说忠实追随者与执行者,完全是按主子旨意狂吠乱咬而已。)总而言之,人们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依然不得不谨言慎行。实际情况标明:干校不仅仅是学校,它也是不见硝煙的战场!君可见:专栏上,大批判文章铺天盖地;田头间,声讨声响彻云霄;审问室内,专案人员正对审查对象穷追猛打;由于上轻院在议定下放干校人员时,领队王世杰为确保队伍纯洁,彰示五七战士的光荣,坚决拒收"牛"、“羊",于是乎,极大减轻了批斗负担。相反,其它多数单位是由专案人员押解审查对象下放干校,审干成为不得不承办的任务。也许是各单位那些落势的重量级的造反头头的编制在基层而非局机关,故未发配来干校,于是在那场清查五一六分子的运动中,工交干校较文化教卫系统干校,气势尚属清淡温和,没出现整死人的惨烈现象。然而令人惊异的却是本大队七连在这次运动中,有人竟然将矛头指向了食品院原党委付书记鲁纳,揭发并批判其恶毒攻击文革旗手的"滔天"罪行。原来这位延安时代就熟知江青为人的老干部私议了江青一些丑行……</p><p> 干校自然也是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大学院。学毛著是必修课,及时传达、贯彻毛主席最新指示更是当务之急。至于马列著作,虽有点深奥,更有点时代隔阂,但也得凑合着学。尤其在领袖郑重提出干部要学点马列原著,更得有所表示。于是,《反杜林论》《共产党宣言》《》……的輔导材料纷至沓来。但\即使如此,这"阳里白雪"依然非下里巴人所能欣赏,白白浪费了这一大堆纸张。同时发下的一些所谓党的九次路线斗争的资料,倒是引起大家的兴趣,成了学习会上的主要议题。为推动学习,鼓励先进,交流会、汇报会、评选会层出不穷。至于大队部及各连队的墙报专栏上,学员们学习心得、批判文章也是时时更新。为吸引眼目,专栏墙报的编辑者,在美化和排版上用心至极。依稀记得九连有一期墙报,一幅由关汉兴、陆亦敏这二位建筑设计师精心绘制的马列彩画肖像,竟然让那位在延安吃过小米粥的见多识广的老政宣干部乃初组长大跌眼界,错认为是印刷品。</p><p> 毛泽东思想确实伟大,无论什么事情都可往上套,什么矛盾都可迎刃而解。党纲国策,斗私批修,靠毛泽东思想;核弹爆炸,卫星上天,靠毛泽东思想;养猪,节煤,种菜,插秧……也离不开毛泽东思想。这正如食品院黄性菊赞诗所写:伟大的著作啊,伟大的思想,像雨露阳光把一代代革命人哺养。这就是我们革命的灵魂,战斗的武器。这就是我们力量的源泉,行动的方向。 那个年代,人人都是毛粉。手捧小红书,早请示,晚汇报,显得十分虔诚恭敬模样。干校里仿佛更有一种类似宗教仪式的神圣气氛。大清早,广播喇叭开始播放东方红乐曲,接着朗读有关的毛泽东语录,交流五七战士的学习体会,通报各连队斗批改情况,临结束时献上万寿无疆敬词。当年,不少五七战士确实有如冯武宗工程师所说"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滚一身泥巴,磨一手老茧,练一颗忠于毛主席的红心。"</p><p> 为纪念党成立五十华诞,各大隊竞相征文,编辑诗集。一时间,人人精神亢奋,豪情横溢,挥笔疾书,作文吟诗,颂赞领袖丰功伟绩,讴歌党的光辉照千秋,描绘干校热火朝天的战斗生活。六大队也从数百篇来稿中选编成一本《干校风云》诗选。</p><p> 领袖批示野营拉练好。于是乎,全校上下‘群情激昂,无论是曾打过仗的老八路,还是进机关仅数年的新员,均积极响应。“时时为战备,不做老爷兵。”"号令响处起三更,朔风寒夜里,抖擞见精神。"各大隊,各连部数千名参加人员秩序井然,在各大隊文艺小分队热情鼓动下,一路狂走,百里行军回上海。途中,虽时有人体弱落伍,或腿部抽搐离队,但绝大多数还是坚持到码头。当看到对岸外滩雄姿,可能是勝利在望,人的精神从亢奋状态突然放松,竟然很多人一下瘫软晕倒。上轻院那个身体棒棒、小球打得好好的卢玉德就是其中之一。</p><p> 干校的业余生活还算多彩,各大队均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小分队。我们六大队的文艺小分队较为活跃,也相对出色。尤其是那个铁路文工隊的许蓉芳的女声独唱最受大家欢迎。当然青菜罗卜,各有人喜爱。我们的牛大工程师(牛德超)就是只欣赏同单位的古小姐(古丽蓉),认为古的美声唱法优于许的民歌风格。然而古小姐太矜持点了,不愿献示歌喉,他人怎知其水平如何?是马是骡,总得拉出来蹓蹓。笔者还是有幸听到过古大工程师的歌声,确实有些功底。若经常练练唱唱,应能达到很高水平。 演出节目中,谢小根(群)的二胡独奏也是道风景线,听众总报以热烈的掌声。后来他分配去学校,居然以此为业,当了个音乐老师。</p><p> 文革时期,样板戏正火红。学唱样板戏,既是时髦,更是政治需要!大队政宣组乃初大组长下连队慧眼选角式,并以如簧之舌鼓动大家积极参与。在其热心张罗下,六大隊正式排演了《红灯记》痛说家史一幕戏。化妆,场景,配乐……均合规合矩,演员形象更不敢絲毫造次。俊朗高大的张体元饰李玉和,体态轻灵的钟济忠演小铁梅,五连‘的夏竹英扮李奶奶,真的是黄金搭挡!经精心排练,人物角式表现基本拿揑准确,然唱念方面,张的唸白稍带天津油浮味,钟的京韵中略有歌唱痕迹,而来自铁路分局的夏竹英,其扮演的形象,台上的一招一式,一口京腔的念白,尤其'高亮苍劲的唱功,绝对有专业水准!校部汇演时,交口称誉,满堂喝彩。</p><p> 也是在乃大组长撺掇之下,九连的那帮不甘寂寞和示弱的性高气傲的哥们儿,居然也开排了《智取威虎山》上山问苦选段,周康德,牛德超,吳鸿飞,吴光潮等人联袂粉墨登场。道具,服装依然由老革命从其娘家铁路局借来。实话实说,这些哥们的演出水平比起本大队《红灯记》剧组,真的差了一个档次。但是外行看热闹。台上演员玩得开心,台下观众看得高兴,这就足夠了。更不要说其中老吴工扮演的小炉匠栾平,神态形象动作完全拷贝真版,令人难以忘怀。几乎所有人对其扮演的角色表示满意,但唯有一人却绷着脸显得极无奈极委曲模样,这人乃吳高工宝贝儿子小凡是矣。若有人当其面开起玩笑,必然会嘟着小嘴,攥起小拳,狠不得与你拼命。 待续</p><p><br></p><p> 干 校肯定也是五七战士劳动锻炼,思想改造的绝佳场所。刚到干校不久,我们即接到开渠挖河任务。行伍出身的谭大队长身先士卒,赤着脚,挺起腰,肩挑满筐泥巴。战士们也不甘落后,</p><p><br></p> 干校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