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色，化作路边摊

邱老虎

南京鸭血粉丝汤+鲜肉锅贴 　　三年前的清明，去南京玩，老门东附近下地铁，穿过小巷，在林荫下，闻到油煎食物的香气，一驻足，便看见挂着“鸭血粉丝汤”招牌的小店，不自觉地就了走进去。 典型的夫妻二人档，老板顾着煎锅贴的炉灶，老板娘照看煮粉丝的汤锅，三两张桌子，五六把椅子，巴掌大的地方。我和小黄对坐，点两碗鸭血粉丝汤，配三两锅贴。 　老板娘排开两口瓷碗，拨下鸭血和鸭肠，香菜、葱花都是我之所爱，待粉丝煮熟捞出，斟入滚烫的鸭汤，白气氤氲，香雾飞升。    鸭肠处理得干净，咬着脆嫩，鸭血里外热力均匀，没有多余腥味，竟类似果冻般爽滑的齿感。汤还没喝，老板便把刚出锅的锅贴盛在碟子里端给了我们，金黄的外表泛着油光，热气腾腾，三两个粘连在一起，像煎饺，却细长些，像小芭蕉。 　咬开一半，底部油煎的一面极为酥脆，上面的面皮却是软的，鲜甜的汁水盈盈满口，透着肉馅的温柔，在舌尖化开，较之灌汤小笼，层次更丰富些。 半两一个，连着吃觉着汤汁太浓，碗里的清白汤有些镇压不住，于是下辣椒油，加香醋，看着汤色泛起红星点点，酸辣味一撩拨，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洛阳-奶白羊肉汤+干烙饼丝 　　我到过洛阳多次，这儿的冬天，太阳还没出来时，街道旁树木萧瑟，素净中透着寒凉，到处都是牛羊肉汤馆子，早起随便走俩巷子，看人多的馆子进去就是了。 这地方早晚极冷，冻得人哆嗦，起寒风，灌得脑仁疼，恨不得折回去，找件厚实的衣裳把头包起来再出门。 大早的冷天，谁能抵挡得住一口热汤的诱惑呢？肉汤不贵，十块钱就能吃一碗，分肉和杂碎两种，赠一份饼，这也分两种，一种饼丝，像豆腐皮，大致有一指节宽，抓一把，堆满一碟儿；另一种软饼，多是做好了放保温箱子里，像陕西肉夹馍的白素饼，但大小能顶它俩，即使白嘴吃，也觉得麦香十足，厚实，绵软，顶饱且解馋。 喝羊肉汤，想吃肉多的，叫份儿十五、二十的，再不够，花三十点一盘白切肉。切好的羊肉是凉的，薄厚均匀，整齐叠放，衬着白瓷碟沿，肥瘦肌理，一目了然。 　　叫一碗十五的，师傅单手托起海碗，羊肉、羊血铺好了底，再探手，向直径两米开外、半身来高，腿骨都熬酥的大锅内，取一瓢滚烫热汤，手上拎的长勺，勺柄长过胳膊，拨开铺陈着羊髓羊脂的汤面，沸起的汤汁浓白发稠，郁郁菲菲，打半勺，匀入碗内，须臾，勺口一翻，兜住碗口，搂住肉，滤去底汤，腕子一抖，顺势在空中划个半圆，就这翻个面的功夫，碗里的肉便活了过来，冒出可人的热气。 掐一撮葱花、香菜，觉着不够的，台面上有，另加就是了。奶白的浓汤一烫，像萝卜被雪覆盖，露头的叶子，青翠欲滴。 这时候来吃的人，手多半是凉的，冻得发僵。手捧着碗，会不自觉的颤抖。 好歹坐下来，准备灌下这头一口，碗里的汤匙，这时候哪里过瘾？只用来当船桨，拨开绿叶田田。 下一大口，入喉热力逼人，只觉得从上到下，胸内贯穿一线，胃里发暖，额尖生汗。 这汤的威风，一是热力，二是胡椒。送的饼丝做得极薄，夹一筷子，送汤里泡热泡软了，嚼起来又绵又韧，滋味醇厚，羊肉片嫩香软滑，搭配起来，满口生香。 　　我爱吃辣，但从不舍得端碗就放辣椒，觉得汤头太白，加辣椒后红星点点，未免破了雅致。单只在尝够了原汤后，再下手舀几小勺辣椒油，痛痛快快。辣椒也可以在打汤时就叫师傅加上，我见过有一进门儿，就朝里边嚷着要“双椒”羊肉汤的，本地的同事介绍，这是要双份辣椒的意思。 有了辣味刺激，如同对上了味蕾的暗号，一口汤一口饼，一来二去，这汤就见了底，背上全是汗，周身热力翻涌，冻僵的脚恢复了知觉，暖得发疼，同事打了个嗝，脱了外套，背上直冒蒸气，他竟全然不知，冲我一笑，又继续埋头作业。 苏州-酸菜猪肚面 　　我独自往平江历史街区的深处走，直到见到头顶上竹篙上晾晒的腊肠开始放慢脚步，见到对岸水畔有了洗衣服的老人，见到了转角处冒出了袅袅的热气。 　　小店招牌上的字迹已经斑驳，勉强能看的清下面的“面馆”二字，年月深久，框边的木头也腐朽脱落下了一块，往下搭拢着。炉灶上涌出的热气在招牌上凝成水珠，顺着木框，又跌落在纷飞的香雾里。 “吃啥？” “有啥？” “我家酸菜面做得好” “行！来一碗” 　　典型的夫妻档老店，老板煮面盛汤，老板娘收钱端碗，一个白围裙，一个黑袖套，如父母辈的年纪，彼此忙碌着，也不多话，落座就让人觉着踏实。 “面好喽！” 一抬眼，面前送来一口黑瓷碗，里头白玉面淹带着金黄汤，香气如雾，我筷子一拨，嚯！酸菜青菜下面竟还埋着几撮儿猪肚。老板居然管这叫“酸菜面”，我实在是为猪肚打抱不平，这老板可真实诚。嚼一口，鲜中带甜，绵软而又不失脆弹，牙一用力，当中的鲜汁就挤了出来，与牙齿缠绵着，细品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好吃诶！”我惊呼出口。 老板这时已经关了火，点了根烟坐在店门口眼神迷离，听到我这一声，慢吞吞地一回头望向我，嘴角还叼着燃了半截的香烟，神色淡然地冲我一笑，又扭头回到了方才神游的世界。 　　难得的是面也劲道，既有酸菜的爽口又带着猪肚的鲜香，洁白如丝，泡在金色的汤头里，点缀着一头整棵汆熟的青菜，色香兼备，赏心悦目。正吃着，门口又停下一对情侣来。女孩长得可人，拉着男孩子的手像在撒娇，不肯进来，僵持了好一会，还是走了进来。 “老板你这有啥面？” “酸菜面、红油面” “红油面呀！那我们还是吃酸菜面吧！两碗酸菜面，一大一小” “我这没有小碗” “这样啊，那就两碗吧！” 　　不一会儿功夫，两碗面便好了，老板娘一手一碗端了过来，女孩子看着面碗，似乎有些迟疑，拿着筷子挑剔地拨弄了两下，看见了掩住的猪肚，筷子夹起来问她男朋友：“咦！这是啥呀”?正擦着灶台的老板似乎也听到了，略微停顿了一下手中的活儿，但并未答话。 “应该是香菇吧？”男孩子猜道。 女孩子夹起来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呀呀呀！竟然是猪肚，好吃诶！” “真的假的?” “等等，你先别吃，我先拍张照发朋友圈” “嘿，我去，真好吃诶。” “我就说嘛” “是谁刚刚还不愿意来进来的？” “讨厌！” 我听着好笑，停下筷子，抬起头，恰好和老板打了个对眼，老板也嘴角一撇，浅笑着摇了摇头。 杭州-片儿川 　　片儿川我初以为是道如水煮肉片类似的川菜，后来来上海之后才知道是道面食。因浇头除雪菜外另有肉片、笋片，三样汆水，再者川字谐音汆字，故名之。 我是在别地吃的，没去奎元馆，但听去过的同事吐槽过。未领略过之前，我还保持着期待。 到杭州下了地铁，还没见到西湖便先寻找面馆。寻到临近西湖的一条小巷子里，邂逅了片儿川。 　　老板娘用托盘端来面，送一小碟泡菜——白萝卜丁，闪着如玉的光泽，没有辣味，爽口，酸甜多汁。 雪菜清脆，笋片爽口，肉片浓郁，有淡淡猪油的香气，却又不至于油腻。面条做得劲道，我尝第一口就觉得可口，和朋友随口夸了声“好吃诶！”，被老板娘听了去，朝我们一笑，应了句：当然啦，我这面有讲究的好不啦！ 出门，汇入熙熙攘攘里，至西湖湖畔，是时三月，天朗气清，清风如灵气一般，徐徐拂面，极目远眺，任意东西，那颗长久沉重的心，感觉从未有过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