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记澳洲之旅(2014.1.20——1.29)

葛安

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身手敏捷,徒手逮了只兔子,这本无奇。可那兔子竟会人语,说自己其实是个小女孩儿,当年在一台大投币游戏机里掷了个币,于是角色互换,世界颠倒。之后一连串的历险,云云。醒来说与人听,问我是否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我说不曾。自己也笑了——痴人常存幻想,不小心就贴合了童话。<br>  但又一转念,那梦境再多离奇,毕竟越不出现实的制造,无非东边西处拆拆合合,和风细雨加以润色,没种子结不出瓜。不像宇宙、自然,创造力无穷尽,蜉蝣如我只有傻眼的份儿了。好吧,生命的疆界在此,看来只有多见多体悟,权作养料,否则生活若只是重复,梦境都会干涸。<br>  澳洲十日,和以往的旅行一样,只为梦的边际又一次扩充。<br> <p>  立定精神让意识往回寻找,时光渐次退回,这一刻又在飞翔了。</p><p>  螺旋桨哒哒作响,十余枚表盘正常工作。戴着厚重的防噪耳机,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电台嗞嗞的接通完毕,叽里呱啦一阵地空通话结束,我不由自主做了一个OK的手势,仿佛我正是这机舱的驾驶员:“一切正常,出发吧!飞越Great Barrier Reef!”一个拉伸,直升机平稳抬升,前方深蓝色的海洋仿佛沉睡未醒,宁静安详。被浓密绿植覆盖的圣灵群岛接连起伏,远端一处亮白的条块随直升机的飞行渐渐明显。翻越一座山岭,狭长洁净的沙滩整齐地切割了树林的边缘,另一端则与海水柔和浸润,水彩洇染一般。再往远处看去,一大片沙滩蜿蜒绵亘,开阔出层叠起伏的沙地。正疑问间,一阵语音播报提示White Heaven Beach到了,先前那亮白的色块正是它。果然是大手笔,沙丘湾流劈开岛屿涌流而来,形成九曲十八弯似的徘徊,及近湾口,水流放缓,动作就更为轻盈,宛如带操选手手中舞动的绸带。左右顾盼间,湾流宛转。雪肤冰姿,一舞倾人国。飞行更近,上空盘旋,这时看清原来正是细沙堆叠阻隔了水道。时深时浅,柔软的硅质白沙使海水的色泽如同果冻啫喱般透明。明明有边际,又分明没有,实在柔和极了。本来浓艳的蓝色海水,自深至浅,依次排列,浅到了鸭卵青,这才安了心,仿佛漏一层过渡都不能算完美。再看周围的群岛却全无这种模样——看来仙境也只可偶得。</p><p>  飞机不曾停歇,盘旋几分钟之后就离去。我没想到这大概成为了今生与它的唯一一次相遇。说好次日船行至此,近观其容。不想一阵暴风雨打消了行程。世界太大,故地重游不易。看来它的美。无可挑剔,却过矜持。我唯有远观。</p> 飞行渐远,这时周围只剩下无边际的大海与天空。有一种迷失了的感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全然不觉。正如每次做梦时一样。又过了一会儿,云朵开始坠在低空,像春天的柳絮,成团的粘腻在一起。有丝线紧紧吊着似的,并不移动。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直至天际现出稍浅的颜色,直升机才开始下降,贴在云层之下飞行。水面这时变化开始多了起来:一圈轻浅的碎浪之后,先是平坦的浸于水下的沙地,接着开始断裂、破碎,如同一幅蓝色的水彩画,趁颜色正湿撒下了些粗糙的盐粒子,(盐粒吸了水,会形成斑斑驳驳的肌理),只不过底下还重叠了褐色的枝枝蔓蔓,很是丰富。这就是大堡礁了!<br>  越过一条黛蓝的狭窄水域,又是一段,这次比前段更美。高起的金褐色珊瑚礁石曲曲弯弯勾勒出大片的形状、小的圈点,又在每一片上皴擦了一些停顿,之中的水域多是水绿、浅水蓝、艾绿,之外则是靛蓝以及更为鲜艳的蓝色。远远看去,如同巨幅的蕾丝铺天盖地。大自然绝对是称职的艺术家,从来都将创造力发挥到极致,绝不做雷同的把戏。光是这样式就与我以前在马尔代夫看到的圆形环礁不同。堡礁呈带状分布,构造更为精巧。而昆士兰的大堡礁更是占尽地势自北向南绵延了两千余公里。说它是海洋中一大奇迹,一点也不夸张。谁能想象,如此的规模,却是由古生代就有的微小生物珊瑚虫建造,它只有几毫米大小,又仅仅栖生于22~28℃之间的温暖透光的水域。因此这工程的浩大未免让人觉得不可能。这正是生命的伟大,一代代珊瑚虫,生生死死,并无声响,然而在群体的世代交替中不断分泌的石灰质骨骼竟架构起水中的丛林。细小累积在一起,也不可小觑。这不是珊瑚虫的独特,而是天命——永远向着阳光生长,生存的在死亡的墓前开出一朵花,我们人类也是一样,世间万物都是一样。“快看,左侧是心形礁”,应声往下望去,果然一个十分规整的心形形状嵌在堡礁之上。其实也并不与其他的圈点有太多不同。这又是人类美好的寄托罢了。它不过是珊瑚生长某一阶段的特殊形态,再过几千年,它也将和大堡礁其他部分并无分别。<br>  直升机又一次离开,珊瑚礁从大片大片到星星点点,终于接近了边缘。<br> 轻巧降落,水上平台上群鸥飞散,像魔术师谢幕时常抛洒的白色纸屑。有一瞬,我恍然梦见从梦中醒来。<br>  窗外的一阵鞭炮震天价的响,我的回忆在这里断了,过年时街面清冷,却少不了这点热闹。苍白的天空日色微黄,每到这时,我都恨不得想要逃离。北京一切都好,论繁华与便利比澳洲不知要强许多。只是在这里不会有满树几百只鹦鹉肆无忌惮合唱,完全不理会不远处超市进出的车辆人群。只是在这里不会有鸟儿肯在你面前悠闲踱步,轻啄你手中的面包。当然,我们也未能有这份闲适的心情。在大堡礁的游船上,我用蹩脚的英语与一对澳洲夫妇交谈。她们惊讶于北京人口规模的巨大,一座城市等于澳大利亚一个国。难道都是住“sky scraper(摩天大楼)吗?”我想北京的情况也是她们不目睹无以想象的。<br> 想起在澳洲头一晚住宿的家庭农场,房子就建在半山腰上,屋前是宽阔的草坪,那绿色无休止蔓延下山坡。屋子后面则是山林,肆意生长着雨林植物。清晨或者傍晚,会有野生的袋鼠跳到屋子周围,远远与你打着招呼。没有什么打扰,你会忽然忘记自己曾身在人群之中,绿色尽头海湾上帆船点点是唯一的提醒。<br>  我实在不能评价北京与澳洲生活哪种更适合我,也许习惯了忙碌、人群、高效的我们,倘若真的抛弃所有便利,置身于纯粹的自然,倒会觉得有些寂寞与不适应。渴望与拥有永远是两回事,在长久的快节奏居住中,我们早已失去了直面自然的勇气与能力。所以,偶尔的透气或者是最好的选择。<br>那感觉像什么呢?<br>  就像长久在陆地生活的人类,一个猛子扎进大堡礁深邃的海水,心里会莫名的放松。<br> 意识这时在自己奔跑了,念头一起,仿佛打开了入口石,蓝色,无尽的蓝色已将我拖进水中。<br>  模模糊糊的影子渐渐入了视野,粼粼的光线清晰再黯淡,恍惚不定。奇异的鱼类正从眼前纷纷游过。它们那么近,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抚摸,流线型的光滑身体灵活调转,在透明面罩接触它的最终一刻悄然溜走。我并不追逐它们,而在它们中间停下。一只苏眉鱼和我一样,混迹于这群鱼儿中间,但是个头太过大了,七、八十公分的身量又怎么躲藏得住,见我向它挥手,便向深处一阵逃遁。我不再顺它的轨迹游动,而向身后更远的地方前进,经过一段判断不出深度的区域,堡礁的边缘像悬崖峭壁直立于眼前,再往前游,海底抬高,水一下子浅了。细看上面丛生了各式的珊瑚:有团团如花朵的,有大片如蘑菇的,枝桠似鹿角的。还有紫色、黄色、玫红,不同的色彩。简直就是陆上森林的翻版,只是更多了童话的感觉。炙热的阳光透进来,随水波荡漾,一闪一闪,不知摇醉了多少过客的心。<br>又一阵礼花升空,这声响重又将我拽回北京日渐稀薄的年味。 明天,爆竹火红的皮屑应该还未扫去,空气中照例残存着焰火干燥的味道。灰黄的雾霾里没人想到自然的原初模样,它只在梦里再次与我相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