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科:随北线左路 550 团进军西昌经历片断

田亚非

<p>随北线左路 550 团进军西昌经历片断</p><p><br></p><p> 郭富科</p><p><br></p><p>1950 年 3 月 4 日,西南军区刘、邓、贺首先发出了进行西昌战役的命令。各部队接到命令后 , 立即召开了动员大会 , 并迅速到达指定地点集结待命。当时我在 184 师师部任报话员。</p> <p> 一天, 师通信科长张继业向我交待任务说:“ 这次 550 团进军西昌的任务很重 , 沿途要经过无人区及原始森林, 决定你带一台报话机和摇机班随陈捷弟副师长与 550 团一齐行动。去后要听从师团首长指挥, 团结同志, 爱护器材, 保证联络畅通, 完成任务”。3 月12 日, 我随 550 团从温江出发 , 该团的任务是从峨边翻越大山 , 渡牛日河直插越西海棠镇, 载断大渡河防线之敌南逃之路、协助主力强渡大渡河, 完成对西昌之敌的包围。一路经新津、彭山、眉山、夹江、峨眉到新场与师主力分离,挥师独过。沿途受到当地政府和群众热烈欢送, 敲锣打鼓, 挥动彩旗, 高呼口号激励部队前进。每逢宿营, 地方政府部门又积极为部队安排宿营地, 筹措粮食。特别感人的是沿途驻有整装待发准备进藏的 18 军和担负当地治安, 执行清乡、 清匪任务的 60 军部队 , 一见我们到达, 立即全副武装排列街道两旁 , 把早准备好的茶水一杯一碗揣到战士面前。如在当地宿营时, 又主动腾出住房 , 自己却露营。充分体现出了兄弟部队的情谊。特别是 60 军 , 因前身均属太岳部队 , 长期并肩战斗 , 其中不泛熟人亲朋, 见面后拥抱在一起 , 你捣我一拳 , 我拍你一掌 , 短短数语 , 互相勉励 , 但为了各自的任务 , 只能道声“保重” 便挥泪告别。这就是战争年代战友之惰 , 短暂的相逢 , 已告慰生平。</p><p><br></p><p> 遗憾</p><p> 我二哥郭富明, 时在60 军 180 师特务连任司务长 , 该部驻在眉山县城。当我们到达眉山时 , 正好在该地宿营。巧的是我们和该师特务连均住在一条街上。我了解这一情况后, 欣喜若狂, 马上向领导请假, 准备探望多年未见的兄长。领导也为我高兴 , 叫我快去。当我赶到该连驻地向哨兵说明来意后 , 哨兵立即带我去见指导员 , 受到指导员热情接待 , 打水倒茶, 又叫伙房煮饭。但不无同情地告诉我:郭富明随连长于昨天带部队下乡清匪去了。因部队流动性较大, 联络不上。并答应一旦联系上即将我的情况告知他。我一听凉了半截 , 与兄相见的热望 , 随之也降到零点。但又有什么办法 , 只好草草写下几句问候的话请指导员代转。真是高兴而来 , 扫兴而归。 内心遗憾, 难以释然。直到1958年他从朝鲜战场归来转业地方后才见了面。 </p><p><br></p><p> 战表</p><p> 部队过峨边后进入山区 , 已不见迎送的人群。一路上道路崎岖, 人烟稀落。但部队的情绪很高, 在宣传队员带领下, 各个连队轮番喝起了部队文艺工作者为解放西昌谱写了战歌:去 ! 去 ! 去 ! 打到西昌去 !消灭胡贺匪军 ! 解放西昌人民 ! 我们是新中国的优秀儿女 ,为人民解放 , 献出自己 , 有呀,有志气! 哪怕山高路远,风吹下大雨, 挡不住我们的两条腿!手拉手 , 向前进 ! 战胜艰险 ,胜利向前进 ! 向前进 !喋亮的歌声此起彼落, 宣传队员们打着竹板、唱着快板、数来宝 , 伴随着部队坚实的步伐前进 。3月16 日部队抵达布满原始森林的大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这里仅几十户人家 , 几十间泥墙草房坐落在一条约50米长的三合土道路两旁。当年红军长征时曾路过这里 , 留下了很好的影响。当地群众听到我们就是当年的红军, 过山去是为解放那里的人民 , 消灭国民党时 , 群众对部队都很热情。 团部设在一间较大的房子里 , 部队则在道路两旁及山谷中用窄顶蚊帐架起了帐蓬。夜晚, 以班、排为单位用松枝照明,一时间 , 大地出现了一条灿烂的明亮的火龙 , 远远望去, 毫不亚于十里长街。一位白须老人望着此景, 慨叹着说:“几十年了,红军来到这里时也是这个样子 , 今天我第二次看到了 , 不容易啊。” 晚九时许 , 我台正在和师部定时联络, 几位师团首长一面洗脚, 一面研究着部队明天穿越原始森林的问题。忽然哨兵送进来一块黄布, 说是一个穿民族衣服的老乡, 在哨所边外放下就走了。陈捷弟副师长打开一看 , 布有一尺见方, 上面用墨笔画着一个牛头、一张弓、一把刀 ,无文字说明。师团领导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不明所以, 立即找来通司( 翻译 )请教。据通司说, 这是彝民传递信息的一种方法 , 也可以说是“战表”, 意思是不准进入他们彝民区, 否则刀弓相见。首长们均感问题严重 , 立即召开紧急干部会议研究决定:不论发生任何情况 , 都不能耽误部队行进日程 , 以免贻误战机, 影响西昌战役的全局。并发动团机关干部连夜下到连队传达团党委的决定。要求部队进一步学习党的民族政策, 进入彝区后, 要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团结彝族同胞,保证进军任务的顺利完成。另外 , 据老乡介绍 , 山上没有路, 牲口根本无法通过, 又决定将所有的乘马驮骡及部分较重物资集中择路绕行, 部队沿原路轻装前进。这时我已和师部通话 , 由陈副师长将情况及团党委的决定向林师长作了汇报, 得到林师长的赞同, 部队 连夜准备。</p> <p> 泥子部队</p><p> 17 日凌晨 , 部队开始翻越海拔 3500 米 , 上下 140 里的大山。先还隐约可见一条羊肠小路 , 一接近森林, 已无路可寻。 进入林区后但见大雾迷漫 , 不见天日 , 滕枝虬扎 , 盘根错节 , 密不透风。地下是千百年积存的腐叶朽草 , 枯枝烂泥 , 一经蒸发令人窒息发呕 , 头上是雨水如柱 , 不一会就把全身棉衣淋得透湿。原先报话机的器材是由驮骡驮载, 轻装后改为人负。负担加重了, 全班同志热情不减 , 你争我夺, 抢着背负。苦的是几位师团领导, 白天要和大家同行同进 , 宿营后要了解掌握部队的思想情绪, 分析敌情, 考虑下一步的具体部署 , 常常是每天只能睡三两个小时的觉。特别是陈副师长和高恩堂政委, 年龄较大 , 身体不大好 , 但仍坚持策杖而行。而担任前卫的七连 , 则更是苦不堪言。森林中不见天日 , 难辨方向 , 仅凭指北针的指示 , 手拿镰刀、铁锹、刺刀劈荆斩棘, 边开路边前进 , 行进速度很慢。森林中的土壤粘性很强 , 经水一淋 , 地下就像浇了一层油 , 稍不慎就会大滑一跤。滚一身泥巴, 洗都洗不掉。全团干战没有不摔跤的。 -位宣传队员戴着眼镜 , 拿着厚纸壳做的喇趴筒站在一个土坎上打着竹板鼓动宣传, 唱着:“叫同志要当心 , 水多路滑莫摔跤……” 还未唱出 ,个踉跄 , 从坎上滑下仰卧在泥漉中 , 眼镜掉了, 喇叭筒压扁了 , 不顾其他,首先摸索着找眼镜。顿时引发起一片笑声 , 有一位调皮战士, 拍打着枪托学着宣传员的腔调唱道:“宣传队员真伟大 , 睡觉专拣烂泥巴………” 未唱完自己也摔倒了, 立刻又是一阵欢笑。我也紧跟着揍热闹:“ 烂泥塘里真凉爽 , 赛过城里的钢丝床 " 。有的连队拉起了号子:“××摔的妙不妙, 再来一个要不要 ?” 队伍中不断传来“哎哟”“扑咚” 之声 , 又不知是那位在泥水中躺下了。湿透的棉衣加上满身的泥巴 , 身上的负荷凭空增加了十多斤。一个战士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声大叫:你们看,我们团全都穿上呢 ( 泥 ) 子衣服了!“ 大家相互一看 , 衣服原有的颜色不见了,满身都是黄泥巴,远看竟真的有些像黄呢子 ,不是呢(泥)子部队是什么?报话班的同志们为使机器安全无损将背包绑在机器的底部, 抱在怀中,遇下坡, 干脆坐在地上抱着话机往下溜。夜幕降临了, 为弥补失去的时间, 部队打着火把前进:累极了,烧堆火团成了圈烤烤火再走。熊熊的篝火烤的胸前发烫 , 背后却一片冰凉。不由想起了李兆麟将军的《露营之歌》:“ 火烤胸前暖 , 风吹背后寒”的名句 , 此时此情 , 再贴切不过了。若不身临其境是无法体味其中情趣的。翌日,上午,正行进间,头顶上忽然出现了阳光,树木也稀疏了,大家以为走出了森林,立即想起一片欢呼声。那知挡在前面的却是茫茫浩瀚的竹海。这种竹子少见,核桃粗细,中空小,节巴短,在节巴处生有一圈寸许长的竹刺,锋利如椎,韧性特大,砍伐开路更加困难。指战员们一个个被刺得遍体鳞伤。衣服背包更是遭了殃到处开花。这下使原来的呢(泥)子部队的称号上再加了“开了花”三个字,变成了“开了花的呢(泥)子部队。”中午时走出竹海攀上峰顶 , 但见整个山头为皑皑白雪覆盖着, 太阳照耀着 , 但没有一点热量。朔风怒吼着 , 吹在身上 , 立即将衣服、鞋袜冻上一层薄冰 , 走一步 “卡叭、卡叭”直响。不敢稍歇 , 立刻下山, 加快速度前进。黄昏时抵达预定渡河点牛日河畔的凯家桥。多么艰苦而不平凡的37个小时啊!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知当时是如何过来的。当地没有人户, 部队就地露宿。 当听到就地宿营的命令后, 疲劳到极点的战士们连背包都来不及解 , 躺在沙滩碎石上 , 不久就发出一片鼾声。我们报话班的同志则架机与师部联系。这时陈副师长走过来笑着问我:“小鬼 ,怎么样 ,受得了吗? 机器摔坏了没有 ?” 我说 :“ 没问题 , 保证联络畅通。”当和师部接通后, 平时不苟言笑的陈副师长却诙谐地对林师长说:“老林啊, 真不容易, 我连摔了七、八跤, 总算过来了。不过 550 团却成了满身开花的泥子部队。”开初林师长听了还莫明其妙:“ 什么呢子部队 ?” 当了解真象后也不由哈哈大笑的说:“ 你们辛苦了 , 请向全团干部战士问好, 道一声辛苦 !”, 并对不慎堕崖牺牲的八连战士李知水表示哀悼。 </p><p> 拉渡</p><p> 部队露宿休息了, 但师团领导却无权享受这难得的机会 , 吃饭和过河两大难摆在他们面前。后勤部门报告:因辎重轻装后, 部队携带的粮食干粮不多, 现全团人均 ( 包括干粮 ) 仅四两粮 ( 旧制、折合十进位为二两半 ) 有的连队已断粮、靠喝盐水维持。二是渡河问题: 牛日河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 宽30余米, 水深流急 , 冰寒刺骨。河上原有由三根竹索架设的吊桥, 上二下一 , 过河时要两手抓紧上面的两根 , 脚踩下面的一根 , 慢慢探索着前进。不能低头下看 , 因水流过急 , 低头看令人头昏眼花, 而且必须保持绝对的平衡, 否则, 大幅度的左右晃荡 , 危险至极。且每次只能走一个人。但就是这样一条通道 , 也被敌人破坏。另找渡口 , 时间又不允许 , 怎么办 ? 时间就是胜利! 决不能让牛日河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师团领导当机立断, 命令后勤部门到附近寻觅人户 , 用带的盐巴、针线 和银元购、换食物 , 令师配属的工兵排黎明时开始架桥, 并连夜向有关人员进行了布置。我们报话机也规定每隔两小时和师部联络一次。翌日晨 , 工兵排的同志们忙着砍树架桥 , 但每秒三米多的流速, 立柱很困难, 加之水寒刺骨, 下水几分钟就冻得全身麻木 , 只有上岸来烤烤火, 喝口酒跳下水再干。整个上午好容易 架起一孔 , 突然一个浪头卷来 , 将桥冲垮 , 木料也被卷走。只好重新伐木再架 , 但第二次、第三次架桥又失败了 , 工兵排的同志们含着泪愧然地向首长们检讨说 :“ 我们没有完成任务。”这能怨战士们吗? 他们确实尽了全力, 有目共睹。师团领导好言安慰着他们。架桥不行 , 只好另想办法 , 令各连召开诸葛亮会 , 大家献计献策, 最后集中群众的意见 , 扎筏过渡。各连进行了分工 , 砍来竹子用背包带扎成筏子 , 将各连水性好的战士集中组成渡河突击队。另用绑腿带、背包绳、电话线等拧成粗绳 , 待突击队员将绳带过河去, 固定在两岸 , 供牵引拉渡。第一次泅渡没有成功, 渡河的七连一名战士, 被激流冲走, 光荣牺牲。第二次再渡 , 仍未成功, 八连的一位副班长, 献出自己的年轻的生命。领导们虽然悲痛万分 , 但为了战役的全局, 为了数百万人民的解放事业, 含泪组织第三次泅渡 , 终于成功了。当几个身影爬上对岸并迅速将纤绳固定好 , 岸上发出了震撼河谷的欢呼声:“ 我们成功了”! 渡河开始了 , 第一只筏子在索拉下顺利渡过, 本岸再把筏拉过来渡第二筏。但因筏子太小, 一次只能渡四个人, 而且往返一条线 , 速度很漫。经研究加大竹筏装载量 , 再另辟一个渡点 , 往返各行其道 , 互不干扰 , 加快了渡河速度。这时对岸山头出现了敌情 , 有近百人穿着民族服装, 披着擦尔瓦 , 手持刀枪趁我立脚未稳, 嗷嗷叫着向我渡口扑来, 已过河的部队立即组织反击 , 本岸掩护部队也立刻开火, 但因敌情不明, 怕误伤群众, 尽量不向人群射击。但敌人却向我疯狂攻击 , 首批过河的我团部通信班长史××和两名战士负伤 牺牲 , 在这种情况下 , 团首长才令迫击炮开火。几发炮弹在敌群中爆炸 , 才将敌击退 , 有的口中喊着:“ 打人炮 , 厉害 !” 向山顶撤去。这时我们也加速了渡河速度。七连过河后负责巩固渡口 , 八连则冲上山头追歼逃敌。然后在山头警戒, 掩护主力过河。到第二天下午部队才全部过完。立即整队向西推进 , 当晚宿营于大田坝 , 战士们直到这时才算吃了顿饱饭。就在此时, 却发现担任掩护任务的八连失去联系, 首长们很着急, 多次向值班参谋询问 , 直到子夜后仍无消息, 江岗团长立即命侦察班循来路方向寻找 , 仍未找到。直到第二天上午 , 八连才抵达大田坝。原来八连将敌击退后, 在山头警戒掩护主力过河。全团渡完后沿山脚小路前进, 八连的同志怕敌人埋伏山顶袭击部队 , 主动沿山顶警戒前进 , 爬坡翻岭, 多走了一半的路程, 保证了团主力的安全。这就是人民军队的本质, 关键时刻把困难留给自己 , 再苦再累也心甘。首长们了解情况后, 不由热泪盈眶, 拉着连长、指导员的手, 不断地摇动着 , 却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在田坝稍事整顿, 补充给养后, 部队又立即向西昌挺进。从海棠到越西的途中 , 看到在路边竖立着许多一人多高的巨大石碑, 这是国民党为当年和徐向前总指挥率领的红四方面军长征时作战被我击毙的军官而竖立的。碑虽是国民党立的, 但从另一个侧面看, 却为我红军的机动灵活 , 英勇善战的作风作了义务宣传。这更激发了干战们高昂的斗志。部队在登相营与土匪头子羊仁安及由敌师长王伯骅率领的335 师残部一千多敌人遭遇 , 师团首长立即指挥部队将敌分割包围。先对羊仁安匪部实施攻击, 敌已成惊弓之鸟战斗不久 , 即为我所歼, 羊仁安与几个贴身卫士漏网。对王伯骅所部则在军事打击后 , 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迫令其向我缴械报降。随着部队进驻越西县城 , 与先期到达的551团部队会师。晚上接到师部命令, 551团留原地 ,550团仍按原定计划, 继续向会理挺进。令报话班留下配和551 团驻防越西。接到命令, 有点想不通。整天高喊着:“ 打到西昌去, 活捉胡宗南”的口号,又听说西昌号称小昆明 , 好得很 , 总想一睹为快。这下好, 西昌看不成了, 心里闷闷不乐。但命令毕竟是命令, 有意见也得服从。第二天在欢送550 团继续南下的队列中, 也有我们报话班的十三名同志。部队快过完了, 团首长过来和我们告别。高恩堂政委走过拉着我的手说:“小鬼 , 好好干, 再见”。短短一句话含着首长多么深厚的情和爱啊! 我们全班的同志含着泪向首长敬礼告别:“首长保重”。 550 团走了, 我班也结束了随550团进军西昌的经历, 留在越西, 在551团领导下, 继续战斗。</p> <p>作者郭富科,曾在62军184师师部通讯连,184师550团:后任西昌军分区政治部干部科干事、群工科科长、后勤部政委,凉山军分区西昌县人武部部长,转业后任四川省凉山州人民银行副行长,凉山州保险公司经理。在保险公司离休。</p> <p>推荐人:刘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