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杏黄时

普鲁小子

又到杏黄时 　　对于金黄色的食物，我总是心存敬畏，莫名喜欢。 　　比如稻谷金黄，比如包谷金黄，比如鸡蛋金黄，比如油菜花金黄，还比如香蕉、芒果······到底是为颜色而喜欢食物，还是为食物而喜欢颜色，已糊成金黄一片，不得分辨。 今且说说杏。 　　杏者，据考为吾国之培载最早之果之什一，遥洎三皇，近及当下，北至晋冀，西达新疆，南遍滇川，东盈闽浙，广布华夏，果裹庶民。其蔚然之肇，新疆伊利也！ 新疆伊犁杏花沟 　　杏作为水果，滋养了中华民族的肢体。中国杏的主要栽培品种，按用途可分三类。 　　食用杏类。果实大形，肥厚多汁，甜酸适度，着色鲜艳，主要供生食，也可加工用。在华北、西北各地的栽培品种约有百个以上。按果皮、果肉色泽约可分为三类：果皮黄白色的品种，如北京水晶杏、河北大香白杏；果皮黄色者，如甘肃金妈妈杏、山东历城大峪杏和青岛少山红杏等；果皮近红色的品种，如河北关老爷脸、山西永济红梅杏和清徐沙金红杏等。 　　仁用杏类。果实较小，果肉薄。种仁肥大，味甜或苦，主要采用杏仁，供食用及药用，但有些品种的果肉也可干制。甜仁的优良品种，如河北的白玉扁、龙王扁、克拉拉等。苦仁的优良品种，如河北的西山大扁、冀东小扁等，入药甚佳。 　　加工用杏类。果肉厚，糖分多，便于干制。有些甜仁品种，可肉、仁兼用。如新疆的阿克西米西、克孜尔苦曼提、克孜尔达拉斯等，都是鲜食、制干和取仁的优良品种。 　　杏作为文化形象，滋养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却有褒有贬。 　　孔子讲学于杏林，杏有培育人才之寓；杏花春雨，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美寓；最为称道者，是三国道医董奉，据《神仙传》卷十记载：“君异居山间，为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十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根据董奉的传说，人们用“杏林”称颂医生。医家每每以“杏林中人”自居，此为褒也！ 　　“一枝红杏出墙来”演化出的“红杏出墙”，唐代士大夫家宴、踏春时喜召歌妓舞于杏花嫣红处，杏就被不清不白地赋予了淫乱的形象，如叶绍翁有知，不知作何感想！此为贬也！ 　　一种水果，从物质和精神上彻底融入一个民族，并不多见，想借流沙河先生的《就是那只蟋蟀》里的几句，可翻作: 就是那一棵杏树 在《豳风·七月》里黄过 在《古诗十九首》里甜过 在花木兰的织机旁结过 在姜夔的词里缀满过 劳人吃过 思妇吃过 就是那一棵杏树 在深山的驿道边站立过 在长城的烽台上守望过 在旅馆的天井中伫立过 在战场的野草间寂寞过 孤客吃过 伤兵吃过 就是那一棵杏树 在你的记忆里摇曳 在我的记忆里婆娑 结满童年的惊喜 挂住中年的寂寞 想起雕竹做笼 想起呼灯篱落 ······ 　　想起吾幼时，乡间杏树极少，只邻村有一。及夏，树大如盖，果多同铃，每过，裹足窥伺，奈何路与杏树间一污池，若涉水偷取，则狼狈不甚，若绕道讨要，主家必责，怅然若失有之，心存不甘有之。待乡间露天电影开播夜，总有得手者，啖之若饴，久不能忘。及长，离乡求学，背井谋生，回乡，竟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之窘，然杏树不再，曰：已伐，腾地建房。顿时怅然若失有之，酸甜苦辣有之······ 　　时至今日，滇中楚地瓜果飘香，南北水果，域外珍奇，在发达的物流和经贸平台下，早已唾手可得，这种方便和快捷的背后，我惊觉——味蕾麻木了！再无一物可“裹足窥伺”，可“啖之若饴”，可“怅然若失”。当下正如老子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狂”。那些关于遥远的露天电影、布谷叫声、秧绿蛙鸣的记忆，如一枚漶漫的杏核，早已模糊在岁月深处。 　　庚子仲夏，友人相邀赴东华朵基上丫利村杏园摘杏，在道路尽头，猛见满山翠绿，杏林层叠，环山遍布。及近，吃了一惊，但见得金黄堆叠，成串成挂，高矮错落，前拥后堵，移步金黄，转身金黄，猫腰金黄，探头金黄，俯身金黄，一时目不暇接，生怕惊动了这漫山的等候！ 　　大快朵颐是本能的反应，吃着嘴里的，攥着手里的，盯着树上的，摘着箩里的，要问能吃这么多吗？能！甜而不腻，酸软和谐，肉厚无丝，轻轻一掰，金汁糯肉，扎眼爽口，杏核一地。一问得知，此是引自齐鲁大地的“红丰杏”，细瞧，杏的向阳面果真带红，红晕与金黄过渡自然，看上去和谐舒服，不因全是金黄而视觉疲惫。 　　仕女与商贾，孩童共翁媪，无不在这绿水青山间释放，开怀大笑的、默默吃食的、穿梭追逐的、谈天说地的，人们的希翼、梦想、挂念、情谊，如同满树的甜杏，铺在蓝天白云下，躺在绿水青山间。美食与书香，最是不可辜负。是的，“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吃法”。 　　徜徉于杏林，极目远眺，云聚云散，山起波伏，又到杏黄时啊！我，还奢望两声:布谷—— 一声，与自己握手言和。一声，与世界握手言和。 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