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记

凭之

<p>  连日多雨,雨中各种野草杂草载欣载奔,在大街上小园中匐地而行,连天而碧。今天刚拔去一些,明天又会疯长出更多的来,让人直怀疑雨点中是不是藏着一万万颗种子,一阵“噼里啪啦”过后,随处都有杂草“噌噌噌”冒出来。人间四月芳菲尽,所有的雨水都化作杂草丛生。</p> <p>  在古诗词里,草总是做为一个模糊的背景色出现。经常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就像“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草都不过是闲愁别恨一个迷离的意象而已。究竟长的是什么草,诗人没说,只说“花如解语迎人笑,草不知名随意生。”</p> <p>  虽说草是随意而生,其实渺小如草,也都是有名字的。细眉细眼的是蛇舌草,圆脸的是蚶壳草,顶着小绒球模仿蒲公英的是叶下红,开着星星点点小白花的是绿豆草,而墙边,古老的车前草把叶片打开成莲座,中间抽出几小穗禅意来。即便如此,也不够引人注目,总是被人遗忘在长阶下墙角边。而在古老的诗经里,车前草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芣苢”,它葳蕤在诗经里的平原绣野上,歌唱于古老的歌谣中:</p><p>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p><p>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p><p>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p><p> 想来春秋时期的芣苢应该是很美味的野菜,所以才会有少女们如此开心的采呀采。</p><p> 传说有一次,汉代将士们在行军时得了急症,偶然发现吃了路旁的草就可以痊愈,将军看到它长于大车之前,就夸赞“好个车前草!”于是芣苢变成了“车前草”。</p> <p>  能治病的草远不止车前草,听老人说:“地上长的,风吹会动的,都能入药。”在潮汕,似乎每一个老人心中都藏着一本厚厚的青草药方。好多老人家一辈子都不用看医生,靠着东揪一把西抓一把,就从容应对数十载的寒暑。清热有鱼腥草,解暑有猫毛草,消炎用珠仔草,清肺用如意兰,喉咙痛了还有灯笼泡。上火了抓点蛇舌草煎水,水开即捞起,放点红糖,就是最好的清凉茶了,茶水氤氲,弥漫开一种久远而新鲜的味道,似乎那些火气也随之而散了。记得以前奶奶每回肠道枯结,都是从地里揪一些我们称为猪母菜的马齿苋,煎上一碗青草水喝下就行,后来猪母菜越来越少见,偶然发现天台上有一小丛,惊喜之余对它倍加呵护,好几次摘下些茎叶给奶奶煎水喝。如今猪母菜再不见踪影,而奶奶离开我们也已经好几年了。</p> <p>  不仅是凉茶,美食中也有青草的影子。日常吃的草粿自然是用草做的,过年时用鼠曲草做的乌粿,清明前后用朴籽叶做的朴籽裸,都带着青草香气。吃一碗草粿,喝几口青草水,不仅满足了味蕾上的享受,似乎人也更有根基和底气了。吃青草最直接的,莫过于在凤凰山上吃炸豆干配草仔,一盘金黄,一碟鲜绿,单视觉上就很有冲击力,吃进嘴里,浓烈与清新一番交会碰撞,更是别样的清爽,而人与自然也在这青草香气中完美契合。</p> <p>  时已入夏,天气渐热,想起小时候的夏天,也是一样的热,放学时吃上一碗草粿,就戴上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去田里割草。日渐沉,篮子渐满,提着一篮满满沉沉的鲜草回家之前,先到溪边洗一洗,那时的溪水还很清,水上的人影一漾一漾的,水上的光阴也一漾一漾的。波纹反复折叠、折叠,折叠出一段记忆,带着夏日的青草香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