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忘不掉住过的老房子</p><p> 我住过十座老屋,这些房屋虽然很破很简陋,但有些老屋离开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舍,还莫名其妙的有些忧伤与惆怅。</p><p> 一九六一年春天,已经来到东北当上了林业工人的父亲,怕我们饿死在山东老家,不顾一切的要把我们带到东北来。父亲手里没有钱作路费,就决定把所有的房子全部扒掉,能卖钱的房料用小车推到集市上卖。这些房子有六间,虽然很简陋,但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看到房子成了一片废墟,幼小的心灵中还是有一些伤感。</p><p> 到了父亲工作的林场,这里有几百套房子,可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父亲把我们放到了一个不足七平方米的茅草棚子里,用一些破木板搭起来的床不足三米长,却要挤下我们八口人,人人都需要立起身来才能躺下。棚子里面的风和外面的风一样大,虽然已是六月的初夏,林区的夜晚还是寒冷,到了深更半夜,人人都被冻的瑟瑟发抖睡不着觉。那时候我的愿望是能住进遮风挡雨的房子里。</p><p> 在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父亲在燕安林场废弃的工段里维修了两间破草房让我们搬了进去,这两间破草房和那个破草棚子相比除了面积大,其它没有什么两样。这两间房子一间搭了一铺长火炕住人,一间用来做厨房。在住人这间屋子正中央用一个废铁桶当火炉,冬季炉子里始终不敢停火,一停火屋子里就像冰窖一样冷,整个房子只有一个窗户,上面挂着厚厚的冰和霜。厨房的房顶上挂满了一尺多长的冰溜子,墙壁上也有厚厚的一层冰。这里前后两栋破房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那年夏天发大水,险些淹着这两栋房子,林场的领导怕住在这里的七户人家发生意外,就把林场最早盖的那栋职工宿舍,林场的人都叫它东大棚子,间壁成一个个小屋,让我们这七户人家和林场十多户没有房子的人家住了进来。这个房子实在是太破太小,仅有六十平米的面积住了我们三家十七口人,三家合用一个厨房,从一个房门出入。我们家的面积最大,搭了东西两铺炕。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把东面的一铺炕让给了另一户人家住,睡觉的时候各自在自己的炕沿边上拉上一个布帘子就算是两家人家了。房子虽然又小又破,但我还是满心欢喜,因为我再也不用冬天上学走两公里多寒冷的路了。 </p><p> 母亲在这座房子里生下了我最小的两个妹妹,虽然添人加口是件喜事,而母亲也在生养两个妹妹的日子里得了两场大病。不但母亲忍受了巨大的病痛,家里也欠下了巨额债务。父亲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住在这个破房子里造成的,下决心要自己盖房子改善居住条件。经过近两年的努力,房子盖好了,我们搬进了新居,全家人都很高兴。我曾单纯的想 ,我可以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一辈子了。可是六年以后我被调离这个林场,父母和姐妹们则去了更远的地方。又要离开这座心爱的房子到新的地方住。虽然心里十分不舍也不得不转卖给他人。</p><p> 过去了四十多年,还经常在梦中回到那所老房子。二零一六年同学聚会故地重游,我又回到了印象中人口众多,民房林立,热闹繁华的林场。可是今非昔比,大片大片的民房不见了,稀疏剩下的几座房子也都破烂不堪。在原来的场址里转一遍,也见不到几个人,原来的房子被成片的农田代替。我们家自己在这里盖的那座老房子也自然是没有了,我想到房子的旧址上去站一站,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详细的位置。看着眼前这一派萧条景象,在回忆回忆过去的繁华,心中产生了一种悲伤的感觉。</p><p> 离开燕安林场以后,我的工作几经调动,又经历过四次搬家,住的都是林场分配的房子。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计划经济被市场经济代替,林业企业由过去的上交利润改为纳税。而森林资源也接近于枯竭,工人干活拿不到工资,很多工人没有活干,新毕业的青年学生早不到工作。林区经济进入了恶性循环。大批的失业工人和青年学生纷纷到外地去谋生路。到这时候我才猛然的意识到林区人民面临的严重危机。可是很多到城市里闯荡的人因为没有专长和学历被碰的头破血流,在那个唯知识与文凭才能立足于天下的年代里,普通的老百姓才刚刚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可是林场的生产项目在减少,人口在大量的外流。所有林场的学校都没有能教五、六年级的师资水平。林场的职工都纷纷想办法在新青林业局址盖房,买房或者是租房,把自己的子女送到林业局去读书。我也突然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也不能就上到五年就辍学在家吧?那样就是家长对孩子的极端不负责任。现在的形势已经让人看得非常清楚 ,如果没有文化将来就一事无成。到了这个时候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新青盖房子,在孩子还没有上到五年的时候,就把她们送到新青的小学校里去读书。我想起来在我主持筹建林场的时候,在这里搞建筑施工的领导主动提出来要在新青给我盖一座房子,我认为这是占公家便宜,婉言谢绝了。现在形势所迫不得不自己盖房子了。</p><p> 一想到自己盖房子,就感到有千难万难,我一生不想求别人,也不想占国家的便宜,可是这次盖房却硬着头皮求了很多人,也占了公家的一些便宜,姐姐和妹妹们也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历尽千辛万苦才把房子建了起来,家里的一点积蓄全用在了盖房子上,为了省钱,房子盖在了离林业局址较远又十分偏僻的荒草垫子上。而后在开垦园田和修路上又耗费了我很多的精力和体力。18年前,因为孩子上学盖起了这座房子,18年后,因为不忍心看着孩子孤身在外边飘荡又离开了这座房子。我在这座房子里住的时间最长。房子虽然是极普通的砖瓦平房,可是它融进了我多少的血汗,要想把它处理给别人,真是万分的不舍。可是因为这座房子的地势低洼,放着冬天不住人就会起“冻拔害”。房子会受到严重损害,只好廉价处理给别人。</p><p> 在处理房子的那几天里我的心情一直很难过,在这座房子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被回忆起来,特别是在这座房子上吃的那些苦,出的那些力,仿佛到现在还让我精疲力尽。父亲在田园里劳作的身影也仿佛出现在眼前。房子永远不属于我了,我就像是山上的一棵树,没有了根基,在家乡缺少了安全感。我只有祝愿房子的新主人住进来能够感到温馨。</p><p> 十几年过去了,每次回到故乡,我都要到老房子跟前,前前后后的走一走,看一看老房子有什么新变化。看一次心情就伤感一次。这座老房子也像林区的经济一样日益衰败下去,房子已经有些年不住人了,门窗和房檐上刷的天蓝色油漆已经失去了光泽,脱落的斑斑点点,房前那排齐整的仓房东倒西歪,房子四周的木杖子一片一片的歪倒,四周的邻居大部分都已搬走,剩下的空房子东倒西歪。我又为这座老房子的命运感到悲凉。</p><p> 最近一次去看老房子是在2018年的盛夏,房子的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几乎要把房子淹没,只能看到一个房顶,我修起来的煤宵小路也长满了杂草,邻居们都搬走了,剩下的房子有的拆走了有用的东西,有的倒塌了,到处是断垣残壁。仿佛这里又成了一片荒草垫子。</p><p> 我怀念自己住过的老房子,也怀念家乡过去林丰山茂的美丽风光,而现在都离我远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