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堡的故事

叶公戏龙

康家堡在山西文水县城的西南方向，驱车约四十分钟​的路程。少年时代的我是骑着自行车​去。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几乎一半的路程是崎岖山道，只能推着自行车一走就是一上午。

以前康家堡不通车不通电，碾米磨面全靠人推驴拉。一到晚上村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屋里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一九六九年我的父亲到那里下乡，测量线路、设计方案、组织施工，耗时七八个月，康家堡的用电问题得以解决。通电那天，乡亲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往后的日子里，照明有电灯，碾米磨面有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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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给我讲过康家堡许多民间趣事，讲贺龙在康家堡的故事，讲日本鬼子几次烧杀掠抢康家堡……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猎户与金钱豹搏斗的故事。

大山里的冬天，地里没农活儿，农户惯于狩猎。

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气血方刚的梁元根与弟弟提着猎枪，沿着山间小路寻找狍子的踪迹。突然看到左前方约两丈远的干枯草丛间，一对射着寒光的双眸。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钱豹正面目狰狞地盯着他们！

因为猝不及防，弟兄俩惊出一身冷汗。老大麻利地朝着豹子打了一枪，枪声未落，被打掉下颌的豹子带着风声扑了上来，血盆大口在老大头上猛啃。老大死死抱紧豹子的脖子在地上翻滚着。豹子一时挣脱不得，锋利的双爪乱蹬乱抓，把老大身上的皮袄、棉裤蹬扯的烂糟糟。

眼看就要被利爪开膛豁肚！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惊恐万分的老二回过神来，奋不顾身扑了上去，迅雷之势将短刀捅进豹子的肚子狠命一拉。随着腥血喷射，豹子的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老二抓了一把豹子的五脏六腑使劲一扯，豹子凄厉的咆哮着窜起老高，重重坠落在地，挣扎着似乎还想扑上来。但是遭到重创的它已是力不从心，它痛苦地挣扎着，哀嚎着，本能地抽搐着……渐渐的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不动了。

再看看兄弟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精疲力尽地喘着大气，棉絮、鲜血撒落了一地。

老二爬起来拽起哥哥，惊魂未定的哥哥满头满脸都是血，梦呓般问道：“我这是活着哩还是死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豹子，九死一生的兄弟俩相拥而泣......

在我第一次去到康家堡，就迫不及待登门拜访了这两位仰慕已久的打豹英雄。老大脸上几处疤痕记载着当年与豹子的殊死搏斗。摘下帽子，露出头上几处毛发皆无的疤痕说：“如果豹子不是耷拉着被我打坏的下颌，我的脑袋早就没啦！”



一九六二年山西日报曾经有篇标题为：当代武松——梁元根的报道，说的就是他弟兄两打豹子的事迹。

又是一年中秋节前，父亲像往年那样，照例备了山里人稀罕的香烟、白酒，太原产的月饼，还有酱豆腐等等两大旅行包，吩咐我给康家堡的朋友们送去。

我骑着自行车，带着父亲对朋友的心意，兴致勃勃地向着大山深处出发。山路两旁丰收在望的庄稼地里，玉米、谷子、黄豆、芝麻……高低错落，一块块、一片片遍布在山野。山坡上各种果树的枝头结满沉甸甸的果实。沿着神堂水库的岸边，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我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沟涧溪畔潺潺流水，野草茂密。不时有野兔突然窜出，惊得我的心蹦蹦乱跳。顺着山脚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山沟里、野坡上一步一景充满诗情画意。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山路，又拐过一个山弯后，终于看到了盼望已久的康家堡。

康家堡的老乡们远远认出了我，非常高兴，纷纷邀我到家里吃饭。所到之处都拿出柿饼核桃以及最好的东西热情款待。山里人的淳朴犹如陈年美酒那样沁人心脾，暖人心扉。

当年神堂水库的羊肠小道早已被水淹没，不见了踪影。

康家堡大山里雉鸡野兔随处可见，村民下地劳动往往顺手就能捉到。野鸡野兔是人们下饭的家常菜。这里逢年过节不像别处那样杀猪宰羊，他们祖祖辈辈的传统是节前相邀三五个好友扛上猎枪，在大山里打野猪、打狍子，为村民节日餐桌提供丰富的美味佳肴。

在老张叔的家里，我瞥见门后墙上挂着一杆枪。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我情不自禁走向前去，端在手里摆弄。那是一支老式的七九步枪，这种枪口径大，杀伤力强，是猎户们的心爱之物。

老张叔看我对枪爱不释手，就说今天夜里我们打野猪，你去不去?那还用问吗？我一听就兴奋不已，巴不得天快快黑下来，早点儿进入夜晚。

匆匆吃罢晚饭，把打猎用的枪支弹药，绳索，短刀准备停当。仲秋季节，山里的夜晚寒意已浓，几个人都穿上羊皮袄。约摸九点多钟，我们背着长短家伙，鼓鼓囊囊的出发了。

皓月当空，月影婆娑的山野格外寂静。猎手早两天就盯上这头野猪的行踪。伏猎它的场地选在村西南约三里地的地方。我们一行四人分成两拨，我与老张叔持一支七九步枪伏在一片玉米地里。另外两人持半自动步枪、火枪伏在斜对面的树林中。中间开阔的糜子地在月光下像一块金色的地毯，微风吹来摆动着成熟的糜穗。我们俩人居高临下注视着周边，屏着气誰也不敢说话。

老张叔烟瘾很大是出了名的，平时握着旱烟锅，一锅接一锅抽着一刻也不停。为了不引起猎物的警觉，今晚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他强忍着烟瘾，一口也不抽，耐心地等着猎物的出现。



忽然在糜田的那头出现一个黑团，慢慢地向这边移动。一只野猪一边走一边嚼着糜子，糜子在它的踩踏下成片成片地倒下，弄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我既兴奋又紧张，看到这只野猪足有“飞鸽”自行车那么大。突然老张叔开火了，一声枪响，这家伙调头就蹿。紧接着斜对面又两声枪响，它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奔。

又朝它打了两枪，似乎没有打中，还拼命继续狂奔。野猪虽然受了伤，能量却仍然不小。起初我们紧追不舍，但是终究比不过野兽的耐力。大家追的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功夫野猪就不见了踪影。

老张叔断定野猪受伤不轻，肯定跑不了多远。好在月光亮如白昼，我们顺着血迹，跟着野猪的蹄印深一脚浅一脚追寻着。

汗水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浑身冰凉。渴的口里发苦，喉咙像着了火一样。晚饭吃下去的两个馍馍早就消化了，肚子咕咕直叫。忽然老张叔停下脚步拦住大家，凭着猎人的敏锐，他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大家跟着他蹑手蹑脚走到田棱，一眼就看到倒在坡下的野猪。

只见它蹬着腿一动不动的躺着，这时谁也没敢贸然上前。找几块石头抛打它，大声唬它，见它纹丝不动，大家这才小心翼翼的靠前一看，早就没气了。

它脖子上挨了枪，肚子上还有两个枪眼儿。都没伤到它的要害，它是流尽了血才死去的。

大家七手八脚用绳索绑扎住四个蹄子，砍了一个木杠，两小伙子使足了劲也没抬起它。它实在是太大了，就凭我们几个人想把它弄回村里去? 门儿都没有！

五十年前的月夜里，我们就是在这里伏猎野猪的。

老张叔吩咐回村里叫人的空档，我在附近的树上摘了几个苹果让大家充饥。山里人不稀罕，谁也没吃。老张叔则坐在大石头上，又是旱烟锅不离手，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着，四处弥漫着烟草的香味。

过了一个多时辰，远处有了动静，是扛着杠子的乡亲们来了。看着面前的猎物大家瞠目咋舌，纷纷说几十年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家伙！

年长的猎手指挥着大伙儿，在野猪的前腿后腿插上两个杠子，由四个后生抬着，轮流换班。借着月色走在坑坑洼洼的庄稼地，踏过布满石头的山涧。一路上歇歇缓缓，上坡过坎时连拖带拽。走走停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野猪弄回村。这时月已西坠，东方欲晓……

后来又听到的趣事：

那天乡亲们闻讯赶到打豹子的现场，背起受伤的老大，抬着被打死的豹子，有人发现在草丛中有一只被咬死的狍子。

原来是豹子刚刚伏猎了狍子，还没来得及转移就遇上了梁元根弟兄。也活该这倒霉的豹子出事。倒是弟兄俩没想到打了一只豹子还意外捡了个袍子。

这是苍天对兄弟俩的眷顾，用生意人的说法是“买一送一”。

五十多年过去了，有时候我想：那么大的野猪既然不好往村里抬，为什么没想到把它分割成小块再往回弄?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经历的第一次打猎，终生难忘…… 

两千多年的老槐树挺立在村口，像鹤发童颜的老人迎接每一位到访的宾客。

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采集的柏树根才是真正的崖柏，市场上见到的崖柏大部分是在山坡上采的山柏或土柏。

我的父亲为康家堡电气事业做出过贡献。几十年过去，父亲早已作古，人们仍然没有忘记他。这是村民在向游客们讲述父亲帮助康家堡搞电气建设的事迹。

革命老区遗迹​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