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孙延春·(清泉)</p><p>·</p><p>1968年11月20日,黑龙江已是天寒地冻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雪花。这一天,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我们庆华中学千余名学生结束了十八天的下乡动员学习,准备奔赴徳都荒原下乡插队。我们身背行囊,胸戴红花,列成四路纵队,满怀激情,高呼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北安县政府门前的广场。在那里,我们挥手告别眼含热泪的亲人,义无反顾的登上大客车,向着北方茫茫的雪野奔驰。从这一天开始,我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知青”。北去的车厢里,有哭声,有笑声,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这时,雪越下越大,雪花在我们眼前飘飘洒洒,仿佛是在为我们送行。</p> <p>我们下乡插队的地方是德都县,现在叫(五大连池市)。汽车向北一路颠波,北大荒的原野一忘无际,白雪皑皑,沿途几处村屯一闪而过。徳都县很小,汽车没有停留,过了一道架着大木桥的河,带队的人说这是讷漠尔河。向北我们看见了几个向馒头似的小山峰,司机说那些是火山,快到了。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到达了药泉山下的双泉公社。那一年,我十八岁。</p> <p>当我们知青到达乡下的时候,我相信有些乡村并没有准备好接受我们。由于多种原因,知青住的房子大部分是临时改造成的,比如队部,仓库,还有就是安排在老乡家里,我们清泉二小队知青宿舍就是队长家临时腾出来的房子。屋子是当时农村最普遍的泥草房,泥墙,茅草顶。南炕土墙上有一扇木格小窗户,屋里很暗,南北炕铺着新炕席,一股久不住人的霉味,这间房原来是队长家装粮食和杂物的仓房。</p> <p>当时天气很冷,白天太阳出来的时侯还有点暖意,太阳一落山,顿时寒气逼人。乡亲们为我们准备了热菜热饭,队长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但是我们还是高兴不起来。赶紧分炕铺床,一个炕上五个人,每个人只有一米宽左右,也就是一床褥子的位置。大家带来的提包和小木箱等只能堆放在北炕炕稍了。</p> <p>东北农村的土炕是烧柴草的,一般是炕头热的住不了人,炕稍凉的冻死人。收拾完后已经快半夜了,土炕也凉透了,那个冷啊!我们咬着牙钻进冰冷的被窝,半天暧不过来。在煤油灯的闪烁中,我望着屋顶檩条上的草帘子被透进来的寒风吹得忽闪忽闪的。在这下乡的这第一夜里,我感觉很冷,很冷,冷的令人窒息。这一夜,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入睡,毎个人在想什么?想现在?想将来?黑暗中,北炕传来轻微的哭泣声,在静静的寒夜里,我第一次失眠了。清晨,我们大家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眼毛上,被头上,满是霜花。</p> <p>第二天一早,生产队长对我们说,现在生产队农活很忙,要抢在大雪前为场院里堆积的麦子脱粒,必须按时向公社粮库交公粮。我们全体知青准备上场院去脱麦。生产队全体社员三班连轴转,我们知青和一部分社员分在下半夜12点接班。大队向五大连池驻军3016部队借了一台连合脱粒机,供各小队轮流使用。</p><p>白天,我们赶紧收拾房子,昨晚太冷了,冻得不行。生产队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破铁皮炉子,可以烧木头,暂时先对付吧。我们又弄些茅草把房屋内漏风的地方都堵上,弄了几块木板撘了个长台放我们的杂物,又把破裂的窗户玻璃用纸糊上。整整忙了一天,我们知青屋总算是有点家的感觉了。</p> <p>后半夜,我们随着社员进入场院。在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中,场院中的灯光忽明忽暗,好多的麦垛大小不一。一台军绿色的联合脱粒机在麦场中吼叫着,社员们都在紧张的忙碌着。第一次干农活,第一次看见脱麦,我们又兴奋又新奇。脱麦的活十分紧张,机器不停人就不能停,并且分工十分明确。有人要把堆在场院的麦垛一梱一梱搬到脱粒机傍,还有人要把麦梱拆散续进机器里。随着机器的轰鸣声,金黄的麦粒滚滚喷上天空,麦壳碎片飞溅飘洒,麦粒落地成丘。这劳动的场景,让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感到新奇有趣和激动。社员们扫碎麦壳,把麦粒装袋。用木杈挑起脱粒后的麦杆,用力甩向一边的牛车上拉走。管理机器的人最牛,可以任意训斥靠近的人。另一伙人把一百多斤的大麻袋拖到另一边,用大缝针穿麻绳封袋,一环扣一环,十分紧张。因为脱粒机使用的时间有限,别的生产队还在等着这台机器呢。</p> <p>我们知青刚来,分配的活比较简单,女同学们负责把麦梱搬到机器傍,男同学们只管拆梱向机器喂料。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很兴奋,一手提一个麦棞,连跑带颠的还能跟上节奏。可是不一会就累得不行了,刚想喘口气,拆梱喂料的人喊开了:“快点!没了”!我们又赶紧搬麦梱。机器不停,人就不能停!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农活啊!</p> <p>喂料的男同学们更苦更累,脱粒机的吼叫声,麦杆脱粒时的扬尘,人们的喊声混合在一起。这个时候的人就向一部机器,弯腰拆麦梱,挺身举起投入喂料箱后再弯腰……汗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沾满脸上,疲倦的身躯在场院里机械般的运动。在寒冷的夜晚,我们混身上下冒着热气,一垛一垛,一梱一梱,一步一步的在体会着北大荒这个夜晚,给我们的第一次考验。</p><p>那天夜里,连续几个小时的超负荷劳动,我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哪怕有一分钟的空闲时间,我都能在脱粒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歪靠在麦垛上立即睡过去,直到被别人捅醒时再跳起来接着干。在黑夜与荒原的大背景中,场院内昏暗的灯光下,是灰尘笼罩的脱粒机,是干得热火朝天知青们的身影。</p> <p>在漆黑遥远的夜空,那冻得眨眼的星光, 注视着场院里手提麦梱的我们。在我们极度疲倦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在我们眉际嘴角边挂着冰霜,在我们沉重的呼吸声中,天慢慢的变亮了。那一天晩上的印记对我来说太深刻了!似乎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我还有些纳闷,那时候只有十八岁的我,究竟是靠什么才支撑下来的呢?</p> <p>说实在的,我的知青经历对我的影响很大,正像《红灯记》中李玉和对李奶奶说的:喝了这杯酒,什么样的酒都能对付!我至今还相信,有过知青生活经历的人,无论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问题,都没有过不去的坎!有知青这碗苦酒垫底,任何困境我们知青都能战胜。</p> <p>悠悠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风和雨、悲与壮、泪和血、思与情都将是我们这一代知青说不完,道不尽的跨世纪话题。我们并不仅仅有失望和悲伤,知青岁月给了我一生最难忘的记忆,给我留下了受益终生的宝贵精神财富。当我们知青的青春和梦想,经过北大荒风雪洗礼后,当我们的身躯,经过了血与泪的淬火锤炼后,这就是我们知青凤凰涅槃后的浴火重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