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过去的1825天,时常想要写些关于大姐的文字。</p><p> 打开文档,却又被临时工作耽搁了;拿起纸笔,却又被她侄儿的哭声给吵的没了头绪;总之,没有继续的借口很多,加班、应酬、带娃……忙,睡觉、追剧、神游…..懒,其实,主要还是不敢、不愿、不想面对……</p><p> 大姐大我两岁,不是我还有二姐、三姐,才叫大姐,而是因为大姐是我们张家几十个“维”字派里的老大,所以,我从小叫大姐,而不叫姐。</p><p> 我与大姐在农村老家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十年,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回家一两次,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和大姐。大姐打小胆大,爱恨分明,自带气场,大家都喜欢,我经常跟在大姐屁股后面,大姐带着我在空旷的田野里挖洋芋捉蚂蚱,带着我到大空山松园里砍柴火找猪草,带着我爬树找各种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姐从来都想着我、记着我,村子里没人敢欺负我。</p><p> 大姐不爱念书,还住在老家的时候,一到上学就躲到“灰房”(厕所)里,然后让我打掩护,就说她去上学了,然后,差不多放学的时候,又在半路等着我一起回家。作为大姐奸细,奖赏就是白酒果、马桑果、黄泡果、桃子、李子、木瓜得,反正只要是吃的,就会多给我一些,妈妈发现后,打骂一通也没有办法。</p><p> 搬新家后,大姐经常带着我到隔壁邻居家打盲锅(过家家),领居家屋子后面有大片的竹园,而且平整很,我们在里面拿树杈、树叶搭房子,拿石头做各种道具,经常一玩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做完农活的母亲来到领居家大声的叫唤,我们才回家。赶街的日子,大姐最高兴,经常把她自己养了一段时间的小鸭子或是小鸡,还有家里收的鸡蛋拿到街上卖,换得些水果糖、叮叮糖,拿回来分给我吃,重复的日子,充满了简单和快乐。</p><p> 大姐性子刚烈,母亲过于慈祥,不到非常生气的时候,是不会打骂大姐和我的,我的记忆中,母亲就没有打过我一次,倒是记得大姐经常惹母亲生气。有好几次,半夜里大姐收拾起衣物,说要离家出走,还拿着刀,说谁也不许管她,要不然,她就会拼命,母亲非常的伤心。我安慰着母亲,大姐是喜欢自由,不喜欢经常被别人管着,被别人骂着,其实,过不上几天就会好的。</p><p> 93年的时候,大姐随父亲一起到盈江生活,我与母亲继续在农村老家,我们暂时分离,分离的这两年,我经常被年纪大的人在上学途中拦住索要财物,有一次实在害怕,就逃学去深田的大漩洞野泳,还差点给淹了,好在被人给及时救了回来。第二年,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做手术,差点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我想,多半是没有大姐罩着的原因。</p><p> 95年,我与母亲也一起搬到盈江,我们全家又团聚了。记得,快两年没有见面的大姐亮相的那刻,兼职是神仙姐姐下凡啊,白色的连衣裙搭配着最流行的凉皮鞋,翘的老高的马尾辫把正在长身体的大姐衬的老好看了,这还是我大姐吗?已经初一的大姐,一开口更是差点把我吓回了下田边,两年不见,大姐已经没有了家乡的口音,一口的盈江话,再时不时的教上我几句,三克油、四克油,,,,搞得好多当地人都不知道我俩是亲姐弟…..</p> <p> 我初一的时候,大姐初三,那个时候,父亲他们开了一个溜冰场和歌舞厅,我们时常出入,一来二去,加上大姐爱管闲事,打抱不平,除了同学以外,还认识了好多社会上的年轻人。那个时候,治安也不像现在这么好,好多冲突和矛盾都是起于奇葩的“人群中谁谁多看了谁一眼,谁谁多说了谁一句”,最后却都是止于哪边的人手多,如果人手差不多,势力差不多,那肯定要约个坟地或是田坝,干一场。如果实力悬殊,那很难大规模的干起来。大姐依仗着父亲的关系和歌舞厅、溜冰场的优势,经常帮别人调解矛盾,自然认识了好多人,那年大姐过生日,整个小镇上差不多的年轻人和同学都来了,整个歌舞厅和溜冰场被大姐给包场了,我送给大姐的生日礼物是小镇首届武术比赛的冠军(一个崎岖发音盒)。</p><p> 在学校篮球场,由于我瘦小,经常抢不到球,有的高年级学生听说我就是大姐的兄弟,会把抢到的球让我玩,有大姐,真是好。</p><p> 到盈江后,我与大姐偶尔争吵,谁也不让谁,但多数时候,我还是大姐的小奸细,大姐晚上溜出去看电影,与别人约架,我经常帮打掩护,6.7米高的大铁门我们都可以随便翻出翻进,从未失手。</p><p> 后来大姐去读卫校,我去上高中,我们再在一起搭档的机会就少了。大姐中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父亲所在单位也每况愈下,四处找人,亲戚、同事、朋友,熟人,都帮不了忙,毕业没有找到工作也成为了大姐人生的转折,至少我现在是这样认为的,如果当时能够顺利的工作,大姐的人生轨迹绝对会不一样,成年后的世界,也不再是我们以前想象的样子。</p><p> 我上大学后,半年回家一次,假期还要去帮几个亲戚家小孩补课,大姐几年时间,拥有了助理医师资格证、护士执业资格证(很奇怪,竟然医护两证同时在手,我也是后来进入医疗行业才知道),大姐干过村医、到过私立医院、到过乡镇卫生院、到过县医院,不是不努力,但都呆不长,或许与大姐的脾性有关,大姐从未觉得不如别人,却在就业的问题上遭遇到种种不公,看不惯,也改变不了,所以,索性就不干了,有段时间,回家帮着已经下岗的父母,倒是自在。</p><p> 2004年大二的时候,有一天,大姐打电话给我,说在学校门口。还真是,已经许久未见的大姐穿着洋气了不少,说是路过昆明,带我去吃了学校附近的串串香,又带着去逛了一圈名牌店,我最记得,人生中的第一双名牌运动鞋“安踏”红色系到手了,200元,激动了我好几个月。放假回家,夜班车半路抛锚,下车的时候,发现鞋子不见了,最后,才发现,竟然被同车乘客穿着,我他么差点就动手了,只是,那位大哥一直在说,这鞋子太漂亮,我就只是穿一下,穿一下。与乘客要回了鞋子,可最后,还是有次晾晒的时候,不知被何人给偷了,自此以后,很少有那么合适的鞋子。</p><p> 2006年,我大学毕业,不听父母劝告,去往了外地工作,与大姐见面的时间更是少了许多,倒是随着年龄的增加,经常听见父母数落大姐,不好好做事,也不嫁人,我知道大姐是那种宁缺毋滥,专一的人,她认定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p><p> 面见的少了,可是大姐打我电话的时候却多了,经常说,“受不了了,父亲老是数落自己,妈妈老是催促她的婚事”。我知道大姐性子刚烈,安慰她“父母年纪已大,父亲身体不好,加上家道中落,要听话,真的听不进去就不要回嘴,父母给了我们生命,说几句算什么,打我们都是可以的,都是不能还手的”。大姐说,“她害怕找对象,周围的朋友,以前的同学,幸福的很少,而且陷进去了出不来,拖儿带女,苦不堪言”。我的意见是“谈对象、结婚、生娃,领娃,帮扶丈夫、勤俭持家、孝敬老人,这才是一个女人的完整一生”。</p> <p> 大概2009年的时候,靠着那两年喝的几顿猛酒,大姐被我推荐到了缅甸境内的瑞丽江一家国有企业,当驻地医生,工资高,休假多,活轻松,关键爸妈数落不着,大姐到也是好闲了几年。</p><p> 2010年,大姐的大侄儿出生,爱人月子期间,大姐随母亲到临沧生活了一段时间。刚到临沧,刚买房子,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啥积蓄,一下下乡,一下到单位加班,也没有好好陪过大姐,带着她尝尝临沧的地道美食,看看临沧的风景,想着以后,机会总是很多。</p><p> 再后来的见面都是数着次数的,1年后大姐结婚,送着大姐远去的轿车,内心是复杂的,我为大姐找到了真爱高兴,也突然觉得大姐以后再也不是自己的大姐而觉得伤感,好在姐夫品行善良,勤奋踏实,脾气柔和,能够化解大姐的刚烈。</p><p> 再后来的几年,由于缅甸局势动荡,大姐有了外甥,就辞去了工作,一边在家带孩子,一边与姐夫做些小生意,日子倒算顺畅,只是,后来姐夫家里发生一些变故,大姐和姐夫都经常心事重重。我离家太远,又在外谋生,多是电话宽慰大姐,少有实际帮衬。</p><p> 我们就只是在父亲的60岁生日和过年的时候见上一面,2015年的春节,我们全家,大姐全家一起回了腾冲的老家,那年的春节是欢乐的,父亲这辈的四个兄弟家,全家一起在四叔家过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团圆年,初一的时候,各家还照了全家福,到了观音寺祈了福,在村子遇着曾经的玩伴,大家都感叹着时光和生活的变化。</p><p> 大年初二的时候,我们一起到腾冲城,拜见了舅爹舅妈和几个表姐表哥表姐夫表嫂,初三一早我们就去了瑞丽,这也是大姐出嫁后,我第一次去她家,看着家里的情况,也算是为大姐放心了。在瑞丽的日子,大姐约我们去一国两寨,流水河里淘宝石,去吃当地最有名的泡鲁达和手抓饭,在我们返程的时候,还给我后备箱塞满了各种吃的,用的。</p><p> 大姐抱着外甥送我们到门口的大路,看着后视镜里慢慢变小的大姐,我突然鼻子酸了起来,母亲也感叹着,流泪道,“这一回,下次不知道又要多少年,才能够来了”。我只好用力踩着油门,让车子走的快些,好让不断变化的窗外景色分散着这离别的愁绪。</p><p> 回到临沧后,生活一切如常,一切如往,直到2015年5月23日,我一生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p><p> 恰好父亲也到临沧小住几天,那天我们全家一起在看着广州恒大的比赛,姐夫打了电话过来,我没有接到,紧接着,父亲也接到了姐夫的电话,只隐约听到父亲说,我说给她兄弟一下,我们马上回来。</p><p> 挂了电话,父亲面无血色,却清晰的让人撕肝裂肺,你姐夫说“你大姐,没了,没有任何征兆,现在已经洗好了澡”。母亲,瞬间瘫软在地,儿子也随着母亲放声大哭,我和父亲来不及悲伤,我交代着让爱人招呼着家里,照顾好母亲,与父亲连夜到云县接着岳父赶回了瑞丽大姐家。</p><p> 一路上,我曾经有过诸多的幻想,或许大姐是开了一个玩笑,或许一会姐夫电话又来,大姐没事,或许大姐只是晕了过去,还不停的打电话咨询着院里的专家。</p><p> 可奇迹没有盼来。</p> <p> 再次看到大姐,大姐一个人穿着寿衣笔直的躺在家中,一动不动,脸上盖着一床毛巾,手脚冰冷无温,仍由父亲拼命的呼喊、拉扯,仍由外甥在旁边不停的搂抱,大姐再也没有了回应。桌子上的菜色香味俱全,是大姐爱吃的,可桌子上的筷子再也不会动了,泪水变干刺疼着我的脸。入殓的时候,姐夫拦住了我,姐夫说,你一直是大姐的骄傲,她只希望你记住她最美丽的样子。我亲眼看着大姐的棺椁放入了墓穴,那分钟,我心疼到无法开口,无法说话,所有的力气都在流泪,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阴阳两隔,生死两茫。</p><p> 至今,也不明白一向身体好的大姐为何会突然离我们而去,后来听姐夫说,大姐离去的那日,早早起床,先去给外甥买了一套赞新的衣服、鞋子,从上到下,一身洁白。中午休息的时候,说是头疼,想要去医院做个CT,起床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大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醒来,直到120到来,也没有挽救回来。</p><p> 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成年、成家,是如此的漫长,而一个人告别我们却只需要短短几秒,几分,几日,世上再无我大姐,所有关于大姐的一切,全部定格在了2015年5月23日以前。</p><p> 5年了,整整5年了,大姐的突然离去,极大的影响了我们全家,父亲身体瞬间大不如前,母亲泪流过多,得了干眼症,视力大幅下降,之前,我虽不是八尺男儿,龙虎之躯,可无论喝酒、踢球、加班、熬夜,至少场面上也没有怕过谁。可现在见识了生命的无常,和从此的身上重担,踢个球也再不会与别人硬碰硬,喝个酒也是主动认怂,无畏的应酬和局也再也没有兴趣。老人须发皆白,幼儿嗷嗷待哺,现在是不敢病,不能病的尴尬,但我知道要感恩现在的一切,我记得,大姐说过,“你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你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一直是我的好老弟。”</p><p> 大姐走的时候33岁,本是生命的旺季,却走的那么突然,与白发的父母,已经认娘的外甥,深爱她的姐夫和我总是悲痛之极。回想大姐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和轰轰烈烈,所到之处所做之事却也是坦坦荡荡,爽快的很,至少走时,干脆之极,面不改色,只留微笑,像完成了人世间的使命,像按时赴约预定的归期,总之,就是生命印记中大姐的风格。</p><p> 5年了,我从未在母亲面前主动说起过大姐,与父亲也只是在清明的时候说起,我心疼,只能将对大姐的思念放在无尽的文字和梦里,我也只能用文字告诉着这个世界,大姐,来过,大姐,哪怕很少很少,依然有人记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