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最后的日子

慧心

《和母亲最后的日子》

妈妈她真的“走了”，我的心被击碎了。

母亲的“走”，有过四次。前三次是出门，总是会回家的，而这次的“走”，她再也不回来了。

第一次，是姥姥给我讲的。52年居委会组织家属们参加抗美援朝支前活动，当时妈妈25岁，正怀着弟弟，毅然扔下大姐、二姐、和我，去参加劳动生产。晚上回来时，看到襁褓中我的小脸上含着泪痕甜甜地睡着，她吧嗒吧嗒的眼泪掉在我的脸上。

第二次是我的姥爷去世，母亲把一群儿女交给大女儿，回老家奔丧了，我盼她早日回来，她也想儿女们，走了一周就归心似箭回来了。

第三次是69年文革中，父亲被造反派迫害隔离审查了，母亲怕儿子出去参与造反活动，把我强留家中做饭看家，她自己去工务段清渣养路，挣钱添补家用。每天早晨我看着她出门，傍晚等着她回家，做饭照顾弟妹。这些的走终会回来的。 可这次她是真的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母亲没有文化，她不懂古今中外，不关心国际国内，也不在意国家或社会，在她的心中只有儿女情长，只有家。

母亲生了我们六个孩子，二男四女，她无怨无悔地哺养我们长大。几十年的日子过的很穷，过惯了苦日子的她，勤俭持家，节衣缩食，过的很仔细。为了儿女她放弃了扫盲、放弃了工作，心无旁骛地理家、相夫、育子，把儿女们养大、成家，操劳了一辈子。

随着我们的长大成人，随着国家开放发展，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母亲却老了，病患缠身，2007年住院做了胆囊摘除，2011年安装了心脏起博器，2016年又住院做了肝浓疡穿刺手术，每次住院都是一次次地迈过了鬼门关，她顽強地活了下来，与我们儿女们相伴，度过了94个春秋。

今年春节以后母亲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心脏起博器用了9年快没电了，房颤心衰加重；2016年肝藏穿刺术后的淤血没彻底吸收，使肝功能下降；胃肠不合经常胀痛，后来常有呕吐不思进食；肺炎哮喘痰多咳嗽也日益加重了；腰腿疼痛行走困难，浑身乏力总想躺着。虽然母亲很坚强，却也忍酎不住病痛折磨，常常对我说:”活着就是受罪，而且拖累着你们，该走了也走不了”。我很反感她说这话，驳她说:”都是亲生的儿女，干嘛总那么虚套”。我真没懂她说的是心里话。

春节之后因新冠疫情母亲就没敢出门，活动日渐减少，下不动楼了。饭量也少得可怜。我请教大夫，适时调整着用药，并辅以拔罐、贴膏药、按摩、热水袋热敷等方法，试图减轻些她的病痛。

社区解禁后，趁着风和日丽我常用轮椅推着她，漫步了公园，火车站东广场，超市，药店，让她看看自然、散散心，购购物，买点她想买的东西和药。每次她都很开心，途中总嘱咐我“歇歇吧”。回来后心情好一些，进食多点儿。可也总说累。

4月13 日，我带她去心血管医院检查起博器，只剩两个月的电量了。她老人家表示不换了，花几万换个新的不值了。我很纠结，违母意她心有不悦，顺母意我心又不忍。最后在大家的意见下，还是决定更换新的。一切准备就绪后，4月29日做了更换手术。手术还是成功的。当晚我守在病床边，看护着输液、输氧、用药。中间出现了哮喘，心衰等症状，值班大夫、护士们手忙脚乱救护，不断增加救治措施。凭着我护理母亲的经验，我和大夫商议，不用再加药量，也别抽动脉血化验血氧饱合，把雾化停下，让她依靠自身的抗力慢慢缓。被采纳后，慢慢的症状平稳下来，母亲病状缓和了，又度过了一劫。后半夜，母亲平稳下来后，还不忘疼爱儿子，把她的病床挪出一半，让我躺下歇会儿。半夜里尽量不惊动我。我躺在妈妈身旁，泪水默默地流着，我哪里能睡得着呢？

其实最近一段日子，母亲肠胃一直不好，经常便秘。入院后，吃了大夫开的麻仁胶囊也不见效果。5月2日傍晚，看她自己实在排不下来，让她侧躺着用开塞露先润滑后，我用手指慢慢的给她抠干净，让妈妈舒服一些，我的心情也轻松一些。

手术一周后，恢复的不错，母亲看到儿孙辈轮流陪视，既高兴又不忍，很享受这段日子，又不忍孩子们都请假。一再催问大夫多会儿能出院。5月7日伤口拆线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家以后，情况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出院时医嘱，为减哮喘先把比索罗尔停了，后果是心脏毛病加重了；吃上茶碱缓释片哮喘轻了，消化系统的毛病又加重；一吃东西就呕吐，她总说肚里哪儿都难受。进食更少了，我给她揉揉肚子用热水袋再敷敷，也只能让她稍微舒服点，她的手脚冰凉，我给她加上电褥子盖上羽绒被，似能缓解些。15号的下午4点以后，母亲心跳气喘，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用上强力气雾平喘药和心脏药也无济于事。母亲心里明白寿数将尽，于是对我们说:”给我穿上妆老衣裳吧，可别“没”在半夜里”！

母亲的妆老衣服是她老人家五十多岁自己亲手缝制的，是全套的，快有四十年了。我们赶快给她穿好。换装过程中想唤醒她，我老伴喊她:“妈，你看我是谁”。她还能回答:丽华！后来，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平躺下后，进入了弥留状态，前半夜不论哪个儿、女、孙、甥，只要她听到妈、奶奶、姥姥的呼唤声，都能微睁一下眼，口中咕噜一下，但说不话来。后半夜一直顽强地昏迷中，呼吸平稳。她老人家一直坚持到天亮了，6:15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母亲利落、仁义、干净地走了，走的是那么平静，她实现了不给孩子们半夜找麻烦的愿望。母亲走完了她的人生。同时也慈善的让人心痛。

母亲走了，她又去伺候父亲去了。

我的父亲是一位只知道工作不管家的人，他晚年多病，至死全是母亲一人照顾。那时候，我们都上班。母亲体量我们都工作忙，从来不叫我们帮她。

父亲离世后，母亲把全部的心思都操心在了儿女身上，六个儿女都是她的手心手背，按她自己的话说，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其中两个子女的死别，对她来说撕心裂肺，含泪沾巾苟生了好几年。对剩下的儿女，她就更加担心了，每次见面看到本人安好，她才能放心。在我陪伴她的时候，不说话时，她也总是眼神看着你。嘘寒问暖，嘱咐饮食起居，看见你那怕咳嗽一下，也马上找药，逼你服下。

母亲去世的前几天我和小妹换班陪护，母亲对妹妹说，这次你陪上我5天吧，让你哥哥多歇歇。谁也没想到是，母亲撒手人寰的那天，果然是在第5天头上。妈呀！你老人家是有心计的呀！

这次给母亲换起博器，原想老人家多活几年，谁知只用了半个月。按妈妈的想法太不划算了，可我不为违背母愿而后悔，钱花了花在了母亲身上，我心安理得，不内疚了。

回想起曾因母亲的唠叨而烦过，曾因母亲殷勤关照晚辈有失尊严怼过她，曾因母亲的仔细勤俭而嘲她财迷，甚至曾因母亲病痛难耐而说她娇气。我当时怎么那么不懂事，不懂母亲她不要尊严，不要奢侈，不愿呻吟，不怕埋怨，她自己说过:“我只盼着孩子们壮壮实实的，平平安安的”。

妈妈，您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你对儿女的慈爱我们作儿女的今生无法再报答了。如果来生能够相遇，我们还做你的儿女，继续报答您的恩情。

　　愿母亲的灵魂早进天堂，那里没有酷暑寒冬，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病疼灾难，穿天衣无缝，吃天厨妙味，享人间没有的幸福。

妈妈，您安息吧！

　　2019年4月30日，最后一次给母亲过生日。酒店经理导演了一场”假厨师给真母亲过寿”的喜剧。

　　重孙女给太奶练按摩。

　　年轻时的父母。

儿子生日，母亲开心。太奶看着三个重孙辈开心极了。

　　奶奶和她的宝贝孙子、孙女们。

妈妈，你是我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