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炮三连参战纪实

山东赵孝朝

一、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散记：

40年前的对越自卫还击战，无论在我们三连的历史上，还是在我们个人的一生中，都能算得上辉煌的一页。40年来，我每想起这段参战的经历，心里总有些豪情激荡。

40年前的国际形势，仍处在美苏争霸的大环境下，但中国的立场和态度在国际上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时，越南忘恩负义，在外交上逐步与中国为敌，并和苏联建立军事同盟，大举入侵柬埔寨，企图实现对中国的战略包围。我国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进行了对越自卫还击战。

1978年底，部队结束西昌实弹射击演习刚回到营区，就接到进入一级战备的命令，要求以战备拉练的名义开赴南疆，做好参战准备。记得那一年，我们39师迅速由乙种师扩编为甲种师，我们炮团由原来的三个营扩为四个营。当年的新兵根本就没有经过新兵连集训，一入伍就直接分到连队。该退伍的老兵也没有退伍，继续超期服役。一大批班长提了干，我也由一连的副指导员提为三连的指导员。

战前，部队以战备拉练的方式向云南河口方向开进，先是乘火车从隆昌经重庆、贵阳到云南的马过河，再由此乘汽车摩托化开进到个旧，并在个旧驻训待命。个旧到中越边境河口有直通公路，而且距离很近。这条公路虽然好走，但有一段必须经由中越边境线，这样就容易把部队行动企图暴露给越南。对此，上级又要求我们绕道文山、马关，隐敝机动至河口一带。马关距河口尽管也不太远，但一路大山，路是近几天工兵才开的，实在难走。70多公里的路程，我们一会儿推车，一会儿垫路，硬是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先在蚂蟥堡附近的橡胶林中驻训了几天，后又转移到知青农场一个叫曼峨六队的地方驻扎下来，一直到中越开战。

应该说，在40年前的那个年代，我们国家还不富裕，我们的生活还是比较苦的。当时一个营才有一顶帐蓬，连以下官兵全是露营。按说钢盔应是炮兵的标配，但当时我们整个团竟没有一顶钢盔。

对越自卫还击战于1979年2月17日凌晨打响。2月16日下午，部队就传达了凌晨开战的命令，并要求大家吃饱吃好，好好睡一觉。但到凌晨枪声响起，我觉得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睡着的。由于我们13军采取了偷袭加强攻的战术，在凌晨战斗正式打响的时候，有些步兵部队就已经插入敌方纵深。在国境线的红河岸边，并没有发生十分激烈的争夺战。因而，战前我们精心打造的炮阵地并没有用上。从凌晨开始我们就一直在阵地待命，并时刻作好战斗准备。直到天亮，才接到命令拔寨转移，向红河岸边的浮桥渡场进发，准备出国作战。

不久，部队就开到红河岸边的边境公路上。这时，红河对岸仍枪声不断，不远处的浮桥渡场时不时落下敌人的炮弹。正当团先头部队准备过河的时候，突然有一辆中弹的坦克堵住了渡口的道路。整个炮团二百多辆车炮象一条蜿蜒的长蛇停摆在公路上，整个大部队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回，这种尴尬的局面一直维持了几个小时。好就好在岸边的敌人已经被消灭，远方的敌重炮没有发现我们，敌人的飞机在我空军的压制下也没能起飞，要不我们团的损失就惨了。

大概在上午11点左右，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前方步兵进攻受挫，要求我们就近展开，立即组织炮火支援。我们一营就在附近橡胶林内的一个小山包周围选择阵地。由于时间紧迫，地域受限，一二连在山后选择了阵地，我们三连就仓促的在山前面选择阵地立即投入炮火支援。山前面没有任何隐敝物，我们整个阵地就暴露在敌人正面。前方几公里外的炮击目标我们能隐约看见，可想敌人对发射炮弹的我方阵地也能看见。我们的炮打了不到半小时，敌人就对我们进行了还击，8发炮弹落在了我们的阵地上。连长和我几乎同时发出卧倒口令。因为这毕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阵地上落下敌方炮弹的声响，也是第一次看到炮弹这么近距离爆炸的恐怖场面，可以说全连没有几个不惊慌失措的。但大家又很快从惊慌中镇定过来。连长又重新下达了射击口令，我也用更大的嗓门进行了战斗动员，我们很快又开始了猛烈的炮火反击。

晚上，尽管远处的枪炮声仍然还响个不停，但我们的阵地上却是静俏俏的。开战的前两天我们打的炮弹并不多，战斗的时间也不长，甚至有点无仗可打的感觉。据说，主要是前方步兵缺乏对我们的信任，认为我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打过仗了，肯定缺少步炮协同的实战经验，怕自己的炮弹打着自已人，进攻受阻时也不敢呼叫炮火支援。实际上，我们炮兵平时严格训练，还经常去西昌进行实弹射击演练。军事素质还是很高的。到战斗打响三天以后，情况就有了根本改变。原因是副团长王宏文亲带观察所深入到敌前沿，为后方炮兵直接提供射击目标。同时，通过炮兵射击的威力和效果，也获得了步兵兄弟的极大信任。

2月20日傍晚，我们按照上级的命令撤出国内阵地，经坝洒浮桥渡场，开赴越南战场。

出国后的第一个阵地是在越南坝洒公路11公里处的坡光。我们的阵地就在坡光的山角下，阵地的前面是一大片开阔地，不远处是越南的一个小村庄，村庄的周边有大片的甘蔗和菠萝。在一片空旷的水田中，有一头疑似受过枪炮伤的老水牛在慢慢的游荡。一到此地，我们并沒有更多地欣赏周边的风景，而是迅速投入阵地的开辟和紧张的作战准备。



赵孝朝在坡光阵地留影（原政治处干事张建南摄）

　　坡光阵地是我们呆的时间最久、发射炮弹最多的一个阵地。在这个阵地上，我们曾协同步兵攻克了369、387、朱登、402、463等越军阵地，参加了代乃无名高地争夺战和阻击战的炮火支援，还参加了围歼甘塘之敌的炮火准备。

甘塘围歼战是13军主力围歼越军345师的战斗，代乃阻击战是39师担负的为配合军主力围歼甘塘之敌345师，而阻击来援之敌316A师的战斗。

在围歼甘塘的战斗中，我方有7个炮团进行了25分钟的炮火准备。炮火准备是炮兵专用属语，就是在规定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把最多的炮弹砸向敌方。当时，我们这一线的师属榴弹炮、火箭炮，以及后面炮师和军炮团的更大口经火炮集群射击，千万发炮弹山呼海潚般向甘塘方向倾泻而去，把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炮阵地的战斗场面煞是壮观。

代乃无名高地是坝洒通往甘塘公路边的一个山垭口，在代乃无名高地的争夺战和阻击战中，敌我双方都伤亡惨重。战斗打得异常惨烈，116团和117团的多位战斗英雄就是在这次战斗中产生的。在这次战斗的支援上，我们炮兵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受到了步兵兄弟和上级首长的高度赞扬。

在坡光阵地的多次战斗中，我们打得最精彩的还应算护送步兵前进和拦阻射击。所谓护送步兵前进，就在我方炮火的掩护下，我方步兵向敌人发起冲击，要求敌我在100米之内，只能打到敌人而不能打到自己人。在多个高地的争夺战中，我们的炮都打得非常精准。记得有几次在护送步兵前进的射击中，前方指挥所都是再三强调防止射击偏差，我们全连从指挥员到每一个炮手都是反复检查射击诸元，确保射击万无一失，非常圆满地完成了护送步兵前进的射击任务。在步兵攻下山头，敌人仓惶退逃时，我们又按照上级命令，有效的实施拦阻射击，打的敌人焦头烂额。在这次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们炮兵确实显示了“战争之神”的巨大威力，使前方的步兵情不自禁的喊出了"炮兵万岁"的口号。

甘塘之战全歼敌345师，代乃阻击战使敌316A师受到重创后向沙巴方向狼狈逃窜。追歼316A师攻打沙巴的任务交给了从后方赶来支援的50军149师。为了配合149师的追歼战斗，我们也随即转移到下一个阵地一北瓜姚，并在北瓜姚阵地发射了一批射程最远的炮弹。后来敌人已逃出我炮的射程之外，我们便停止了射击，在北瓜姚休整待命，静候兄弟部队攻打沙巴的消息。

北瓜姚是我们出国作战的最后一个阵地，在这个阵地上，我们挖了一个较大的掩体，晚上，连部的几个人在这个掩体里好好的睡了一觉。都说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最典型的防御掩体是猫耳洞，说实话，我们这还是开战以来第一次钻进过掩体。在坡光阵地时，有时就很少睡觉，有时睡觉也就是在阵地边的公路壕里躺一躺。

北瓜姚在坝洒公路的沙巴方向，这里前几天还是敌我双方争夺的战场，在阵地周围到处都是我方炮击留下的弹坑。在临近高地的小山坡上，到处都散落着步兵发起进攻时丢下的雨衣、塑料桶和其它用品。我和连长刘学甫到此查看情况时，正碰到一位回来收拾战场的步兵兄弟，他给我们讲述了这些天步兵的处境和遭遇，说他们已经9天没有开火做饭，饿了就吃点压缩饼干，渴了就喝点塑料桶里的凉水，步兵在战斗中危险而艰苦。

3月5日，中国宣布撤军。3月4日晚11点左右，我们接到了回撤国内的命令。随即平整好炮坑和掩体，撤出了北瓜姚阵地，经谷柳、保胜、老街回到国内战前打造的阵地和营地，并迅速做好战斗准备，掩护步兵回撤。在撤回国内的几天里，我们还不时地对越南目标实施炮击，一是掩护我方回撤的步兵，二是给企图追击我们的敌人予以拦阻和震慑。撤回国内后，我们39师一直守卫在河口边境一带，直到五. 一前后，我们才返川归建，回到四川的隆昌和嘉明营区。

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们13军打的是最好的。在所有参战的野战军中，13军伤亡最少，俘敌最多，初战时创造了12000人成功偷渡红河的奇迹，撒退时各师步炮交替掩护，战法灵活有序，战中没丢一枪一炮，无一人被俘。受到中央军委和昆明军区的通令嘉奖。

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们39师炮团是最幸运的。在平时的多年里，由于种种原因，团里几乎没有一年不死人的。但这次从执行作战任务到返川归建，车炮那么多，路途那么远，任务那么复杂，却无一人牺牲，无一人重伤。战斗中，王宏文副团长带领观察所亲临敌前沿，加农炮营直接配属步兵一线打直瞄，全团步炮协同都打的非常出色，给一线步兵以巨大的支援，充分显了炮兵是战争之神的威力，上级为我们团记了集体三等功。

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们三连以及全连官兵的表现都是好样的。不管三连平时怎样，但在战中，我们三连干部团结，上下齐心，大家作战勇敢，吃苦耐劳，严守军纪，士气高昂。行军开进组织有序，遭敌炮袭时稳住阵角及时反击，历次发射精准无误，圆满完成作战过程中的历次战斗任务。在那段日子里，全连曾连续奋战52个小时没睡觉，而无一人叫苦叫累；连长刘学甫曾几天吃不下饭还拉肚子，几乎晕到在阵地上，仍一直坚持指挥战斗；全连甘蔗地边没人偷吃甘蔗，菠萝地边没人愉吃菠萝；炊事班在炮车后面绑竹篓发豆芽用以改善伙食等等，我们三连的官兵在战斗中谱写着一个又一个感人的故事。当时，我本人都为三连战友在战中的表现而感动，我从内心里感到我们三连在战中的表现确实是好样的！在战后总结评奖中，我们三连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另外，有一个排和五个班荣立集体三等功，有18位个人荣立集体三等功。连长刘学甫作为功臣模范代表出席了昆明军区的表彰大会，我也作为功臣代表出席了13军的表彰大会。

回首40年前，我们揣着血洒疆场为国捐躯的英雄情怀走上战场，又幸运的从战场中走回来，经历了血与火的生死考验，可以说，我们是无愧于党和祖国的好儿男。40年后的今天，

我们还能有机会享受和平环境下的美好生活和幸福家庭的天伦之乐，我们是时代的幸运者。但我们不能忘记和我们一同走上战场而为国捐躯的烈士们，他们仍长眠在祖国的南疆。我们更要珍惜眼前的幸福，珍爱生活，珍爱和平，愿我们的军队更加强大，愿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富强！

（赵孝朝写于山东菏泽）

二、榴炮三连参战人员名单

连长刘学甫，指导员赵孝朝，副连长王业昌，副指导员吴凯，司务长吕开华，指挥排长赵家栋，炮一排长周顺国，炮二排长苟占义。

文书张乃斌，卫生员靳廷范，通信员景德荣。

驾驶班任哲斯，李学钦，姜尚健，沈继孝，刘绍生，易向东，俞朝荣。

炊事班申开祥，任洪友，卢洪新，廖世荣，程地万，朱发元。

　　侦察班王炳成，李宏杰，汤志刚，胡立冬，巩正利，齐健。

　　有线班李秀安，冯仲友，宗家元，雷明清，蔡洪友，谭祖山。

　　无线班李达友，唐连友，金跃进，李黑良，秦树明，李中平，游小平。

　　炮一班李仕茂，曾凡兴，李旭杰，江克炳，曾得富，唐学仲，潘玉辉，马成明。

　　炮二班李维民，魏云，范连生，陈守银，代光明，刘德银，张存六，燕耀中。

　　炮三班马群超，叶世明，刘光权，刘廷庆，张金安，李学昌，曾月福，常建设。

　　炮四班王世昌，赵成礼，牟玉林，周大明，袁少华，林书江，李进堂，张国胜，周立培。

　　副指导员吴凯临战调二连任指导员；游勇先在团部警卫排，后调入三连；秦筑培先在团卫生队担架队，后调入三连。

三、榴炮三连战中荣立三等功的集体和个人名单：

榴炮三连荣立集三等功，

炮一排荣立集体三等功，

驾驶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炊事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炮一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有线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无线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刘学甫，赵孝朝，王业昌，吕开华，李达友，任哲斯，李仕茂，李学钦，唐连友，李秀安，曾凡兴，赵成礼，廖世荣，刘德银，李宏杰，李进堂，任洪友，程地万等18人荣立个人三等功。

三连战时共青团工作入选十三军政治部经验选编

四、四十年前老照片

参战的三连干部

参战的连长指导员

参战的三位排长

参战的连部战友，

参战的炊事班

参战的指挥排部分战友

参战的侦察班

参战的有线班

参战的无线班

参战的炮一班

参战的炮二班

参战的炮三班

参战的炮四班部分战友

任哲斯苟占义沈继孝李达友

周顺国赵家栋和张乃斌

80年底的炮一班

牟玉林

全营功臣代表合影

三连战友和集体三等功锦旗合影

四、今朝战友喜相逢

李宏杰与李元才政委

叶世明与菏泽战友

在上海聚会

在一江山战役展馆

刘学甫夫妇与菏泽战友

与三连老连长黄孝光

刘学甫在菏泽

赵孝朝和游勇在上海

刘学甫王业昌赵孝朝和夫人们

赵孝朝和周顺国在上海

秦筑培和李旭杰在上海

王业昌等战友在隆昌

赵孝朝和景德荣俞朝荣在深圳

在安顺

在安顺纪念参战四十周年

安顺聚会

安顺聚会

金跃进刘学甫赵孝朝

三位军嫂

在安顺

安顺留念

我们榴炮营的战斗历史：

曾在战中任我团政委的邓国良政委在他后来的回忆录中写到“榴弹炮营的前身由四纵十三旅山炮营等单位组成，参加过“吕梁战役”“洛阳攻坚战”“淮海战役”和“粤桂边追歼战”，具有光荣的战斗历史 。其榴弹炮三连在1963年昆明军区炮兵竞赛中奋勇拼搏荣获总分第一名的好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