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武斗

宋宏亮

1967年，温州发生震惊中外的一场武斗，惨烈的后果一直被低估，武斗给温州人民带来的生命财产损失在明处，但精神层面的创伤却是看不到的。

我1998年写过一篇文章纪念温州武斗，发表在《华夏文摘》，这篇文章被抄来抄去，弄得面目全非。有不要脸的抄袭者还掐头去尾，添油加醋，最后署上自己的名字。抄抄抄，从网络小编到大学教授都是一把抄袭好手。

1967年之前，温州是一座有文化底蕴，到处散发着江南平和韵味的古城，这以后，温州市中心成片的古老建筑被毁，战后建成的简易房丑陋得不堪入目，温州市不光容市貌变丑，人的性格也变得粗鲁暴戾， 经历了这场武斗， 温州人变得迷信暴力，动不动械斗和群殴，家里藏着各种武器，温州小伙各个肌肉发达，拳脚利索。

温州不但是山水诗派的发源地，而且也是中国戏曲的诞生地，南宋崩溃时，文人南渡，从临安逃亡到永嘉，给永嘉带来 戏剧繁荣， ”南戏” 亦称 ”永嘉戏曲”， 在元朝末年发展到巅峰。据明代的《猥谈》记载：“南戏出于南渡之际，谓之温州杂剧”。1559年徐渭的《南词叙录》一书中有：“南戏始于宋光宗朝，永嘉人所作。比京剧早了300年，比话剧早了500年。真的！

温州武斗最激烈的关头，温州市中心火光冲天，我们仓皇逃回了北京，等我们回来，温州已在军管会的控制之下，恢复了和平，进入了战后重建。我们那时也不上学，到处去捡子弹壳，铜质子弹壳可以卖钱，主要搜索温州市内的各个火力制高点，华盖山，海坦山和松台山等，那里曾经有轻重机枪阵地，周围还有散兵坑，那些地方子弹壳最多。野战部队挖的工事就是不一样，非常专业。

我是没有亲身参加温州武斗，我还太小了点，但是我亲眼见过。 1967年夏天，我爸带我进了温联总控制的县前头市委大院，大院门口有武装工人警戒，沙袋堆起的警戒阵地上，架着着弹的机关枪。院子里满满的民兵，全副武装，身上缠着子弹带，手臂上佩戴者红袖章，各个神色庄严肃穆，为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爸是应召而来的，也许是被逼而来的，他是个右派分子，不可以乱说乱动，更没有资格参加武 斗，但是他是个清华电气工程师，任何事业都需要技术支持，武斗也不例外。我爸到哪都是个有用之才，他发明了一种引 爆地雷的电控装置。我记得很清楚，他演示了他的发明: 用砂纸磨破一个小小灯泡，将火柴头上刮下来的火药灌进去，一通电，小灯泡就炸了。

这件事多少年过去，大家都忘了，但我还记得。有次我回国探亲，我爸跟我谈到欧洲恐怖主义，警告我在外小心。我说，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制造过危险品呀? 我爸勃然大怒，拍桌子道: 你胡说！

历史是个百依百顺的小姑娘，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它。是，我是无语了，我大气不敢吭，我怕他老人家心脏病发作，但我心有不甘，我默默地翻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温联总骨干分子的集体照吧?

历史不能细看，细看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