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一 一 最亮的星 谨以此篇献给我生命中的4位母亲

毕明云

写在前面

今天是2021年的母亲节。

去年的母亲节，我长辈中的最后一位母亲-----婆婆，离开了我们。

怀着崇敬的心情，我有了要写写我生命中的母亲的冲动。纵有千言万语，但却无从写起。

提起笔来，回忆满满，仿佛穿越到另一个时间和空间。

写写停停，带带啦啦的，写了一年，仍然没有写完。

正 文

烦人的疫情还没退去，春天，却以骄人的景色悄悄来临。

仰望长空，思绪千里。满目花雨，心，也碎了一地。

今天是母亲节，怀着崇敬的心情，开始写写我生命中出现的4位母亲。她们是：奶奶，姥姥，母亲，婆婆。

         我  的  奶  奶

4位长辈中，奶奶寿命最长，活了96岁，大家都说是老死的。

对奶奶最早的记忆，是5、6岁时在老家，辽西一个叫下窝卜的小山村。

我小时候胆儿特小，很熊  。常常被上院姓杜的小焕春欺负，哭着回来。奶奶很生气，拉着我去找她妈，吵了起来，并以奶奶对她妈的一纪耳光而结束。奶奶的正义、护犊子精神，让我感动至今。从此上下院的小孩没人敢欺负我了，都说奶奶厉害。

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人，虽然别人说奶奶厉害，但对5个儿媳都很好，从不摆婆婆的谱。吉林的四婶儿，包头的老婶儿和老姑，都争着让奶奶去。常常是几个月在外地，爷爷发电报说棉袄找不着了，棉裤找不着了，叫奶奶快点回来。

印象中爷爷没什么脾气，很多事情都是听奶奶的。奶奶一生儿女多，孙男弟女也多。哪家需要去哪家，虽然很累，倒也很省心。

记得妈妈跟我说，唐山大地震那年，奶奶到了北京，当时妈妈家住在海淀区四十七中院内，周围有很多果园儿。

奶奶在哪儿都闲不住，快80的人了，纯纯的三寸金莲裹着腿袋，迈着小碎步，天天拿着绳子捡些果树上掉下来的干树枝背回来烧火炕，引来周围邻居的赞赏，都说是个勤快的老太太。其实家里有煤，也有柴火，不需要她去背，但奶奶说老人活动活动好。

大概是84岁以后，奶奶怕死在外面被火葬，就哪也不去了。奶奶身体挺好，没有三高，听说临终前一段时间，因白内障，眼睛失明了。奶奶刚强、爱干净，不让屋里放尿盆。天天摸着爬着去大门外的汗侧。我想这一段时间是奶奶最难熬的吧。

奶奶走了，连夜被叔叔们抬到西山与爷爷的墓地合葬。因怕被有关部门知道麻烦，活了96岁的奶奶，就这样悄悄的不见了。更没有什么亲友告别等仪式。

奶奶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养育了5个儿子，两个女儿。虽然没文化，但却走南闯北。

她善良、刚强，一生简朴。给儿孙们树立了做人的榜样。

只可惜没有找到奶奶的照片。

下面是来自网络中的的图片。类似于我奶奶和姥姥两家中间隔的东大山。

       图  片  说  明

下面的旧照中，左边站着的是姥姥，右边坐着的是太姥姥。虽然相片模糊，但依稀可见太姥姥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

顺便也对太姥姥，简说几句。

我好像是只见过几面，印象中，稀梳的头发盘在头顶，大概是八旗人。舅妈说她话少、娴静。80岁的人，整天坐在炕沿边、靠着顶梁柱，卷起裤管儿搓麻绳。搓着搓着头一歪，便仙逝了。

大家都说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一点儿没遭罪，是喜丧。

无疾而终。更像一些修为者的坐化、园寂。

所以太姥姥的一些被褥衣服等，被乡亲们分了，说让小孩子沾点儿福气，求得保佑。

           我  的  姥  姥

姥姥家和奶奶家隔着一座南北走向的东大山，姥姥家在大山的东面，也叫山前，叫石头营子，奶奶家在大山西面，叫下窝卜，也叫山后。

仅一山之隔，山前山后两个村子方方面面相差甚远。在我下乡那会儿，山后奶奶家那个村子，房子大都是新盖的海青房。即用东大山的大青石和砖的混合，是满椽子的建筑。较现代，美观。

村里的年轻人很活份，不都在村里耗着，很多人出去打工。

而山前的石头营子，却是另一番景象。

先说住的，大都住的是几十年前泥土垒成的老房。尤其是姥姥家，房子的年代更是悠远。房子原是三寡妇家的。她的后人大都在丹东铁路局，前些年还和母亲通过电话。

以前不懂，当去过福建的围屋土楼，才知道姥姥家的房子多么不同寻常，只是比土楼简单一些。那是用山前一种特殊的粘土垒成的，很结实，面朝东，顺山而建。前墙高度正常，后墙倚在山坡上，外矮里高，冬暖夏凉。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夏天很热时，舅舅们经常在房顶上睡觉。

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别的村子大兴盖房的当时，这里的人们还住在那么老旧的泥土房里了。

当时村里虽然很穷，但出去打工的不多，都爱窝在家里。还发现，漂亮的年轻人很多，尤其是小伙，也包括舅舅。

因屯子里基本是两大家族，姓蔡的户少，姥爷家姓柳，占大多数，因辈份小，多数柳性年轻人，有的比我还小，除了叫舅舅，就是叫姥爷。在这些人眼中，我就是个被爱怜的小辈儿。

以漂亮小伙六姥爷为主，组成文艺宣传队，扭秧歌、踩高跷、唱二人转。逢年过节的去公社比赛表演，也常在村里蹦达。

姥爷黄烟种的好，舅舅也很能干家里算不上富裕，在村里也算是中等。

姥姥是一家之主，什么赶集上店，大事小情一人包揽。

姥爷是村里有名的、又聋又倔的聋王爷，只管种烟，别事儿不管，省心那，他活了80多岁。

天有不测风云，姥姥常常喝酒，因高血压在66岁那年中风瘫痪了。舅舅家孩子多，且很小，大人都下地干活。姥爷又不会照顾人。刚强的姥姥，不忍拖累家人。不久，便离世了。

姥姥的死因是个谜。

姥姥家住的是老式的泥墙土屋，墙上挖了一些小洞洞。有人猜是洞里藏着大烟膏。她吃着了。还有人说是饿死的，顿顿少吃，最后不吃了。因姥姥的身体一向很好，除了高血压瘫痪，没有别的病。按现在来说活个几年没问题。

在小姥爷小舅舅们的眼中，姥姥是最道儿去的（能人、敞亮人）。一些大事小情，甚至两口子吵架，都要请姥姥到场。

姥姥的离世，家族中人很失落，觉得缺了主心骨，少了主事的人。

姥姥膝下三子、三女，为儿女、为丈夫她奉献了短短的一生。

为人大度、豪爽、有能耐的姥姥，只活了66岁，太冤了。

       图  片  说  明

下面的照片，左边是母亲，右边是姥姥。

姥姥很有气质，成熟、干练、沉稳、大方，透着母性特有的美。

而母亲则是另一种美，这种美是从太姥姥那儿，经过姥爷遗传，又融合了姥姥的刚毅、大气而来的。她，质朴、高雅，又透着母亲旁边女儿的、柔柔的美。

真想穿越回60年前，对画中人近距离的欣赏。

       我  的   母  亲

我的母亲是辽西一个偏僻山村的美丽村姑，嫁给了山后的白马王子，我的父亲。

前半生，父亲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安逸平静的幸福生活。

首先是抗美援朝， 让母亲在老家苦等三年。

回国后，父亲被调到修建铁路的工程单位。由于工作性质，我们家却随着父亲单位的不断转移而搬迁、搬迁。

东至白山黑水。

修筑牙林线时，搬至黑龙江的爱林，短住几个月。忘记了当时几岁。但难忘的是，在火车站候车时，第一次看到墙上一小小的电视，播放动画片神笔马良。

又第一次听到扩音器里唱着小燕子，穿花衣，真好听。

那时候的爱林真冷啊。

我穿着厚厚的棉猴，戴着口罩，在外面呆一小会儿，口罩的外层、眉毛、和眼睫毛都结了一层白霜。

脚下穿的是很厚的粘疙瘩，鞋里面，母亲给絮上了东北三宝中的乌拉草。虽然很沉，但很暖和，走起路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着。

居住时间最长的是吉林省湾沟镇和泉阳镇。

这里，留住了我的少年和两个弟弟的童年。

这里，也是我的伤心之地。

因为在湾沟，父亲被划为三年的右派。

在泉阳，文革中父亲被打成走资派。

那段时间，是母亲带着两个弟弟渡过的最艰难的时光。

长林线，这条铁路线真的很长，从湾沟、松树镇，松江河、泉阳至二道白河，用了10多年的修建时间。

西至陕西的秦岭、铜川。

那里，留下了我童年时期最美好的记忆。

在秦岭，只记得几个月一搬家，家里就两个大行李，住的是简易房或帐篷。母亲和邻居们打趣儿说，马一踢，房子能倒。汽车一过，带来的风能把帐篷掀开。

记得第一次看电影是在秦岭。母亲拉着我到工人们铲平的临时篮球场，坐着长条凳，看的是印度电影，阿僧与姜米拉。电影中的姑娘姜米拉很苦，一些阿姨边看边抹眼泪，我也跟着哭了。

记得第一次进剧院是在铜川。

看的是秦腔烈火扬州，演到一半时，台上喷出火来，把我吓坏了。但火很快就没了。

在铜川我最爱走的是，一条大河上的很长的铁锁吊桥。

河很宽，水很黄，后来知道这就是黄河。从家属区到父亲单位的卫生所，要过黄河走吊桥。

记得，第一次走吊桥是母亲带我去卫生所打针。那时母亲紧拉着我，吊桥晃晃悠悠的，真有点儿怕。但回来时就不害怕了。真喜欢那种飘飘乎乎的感觉。

后来又和邻居小孩儿偷着走了几回。

记忆中，父亲他们最紧张最艰苦的施工就是在秦岭北口。

听大人们说，工人们几乎天天在打山洞。

那时没有先进的隧道掘进机，用的是打眼儿、放炮、人工挖掘。

那时最爱听的就是通车的消息。每当这时，母亲和其他的家属们就拿着红花、敲着锣鼓去庆祝。

最不爱听的就是工地拉警笛。因为那意味着山洞塌方了、出事了。

那时，母亲就把我留在家里，和其他家属们奔向洞口或工地。

我下乡后几年，父亲的单位进入吕梁燕北，住在山西祁县不到两年。那时我己抽回城里当老师。学校放寒假，我来到祁县和家人团聚。

祁县，古街古巷，这是我在东北没有见过的。

尤其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的大门楼上都挂着红灯。街道上人山人海，且闪开道路，留给表演的人们。

当地的老乡抬着用木架固定的，身穿古装的一些大人小孩儿。有西游记人物，还有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些名人装扮。有的架子很高，我真担心他们不小心摔下来。还有跑旱船，踩高跷等。

不知不觉的两个弟弟长大了。

在返回东北前，他俩骑着自行车，大弟带着我，来到了文水县胡兰村，瞻仰了刘胡兰烈士墓。

母亲，仍然平静的操持着家务。

不用担心什么，看着一家五口人，太太平平的吃着团圆饭，母亲很欣慰。

这之后，因修筑北京西北环线，唐山大地震那年，搬到北京，但行李因地震压了几个月才运到。

我们家，也算辗转了小半个中国，，终于稳定了，结束了颠沛、搬迁的生活，母亲也算借了父亲的光，住进北京了。

北京的家在三家店，建在40多年前、父辈修建的风沙线铁路边上，楼头距离铁路大概十几米。这里每天过往的客车货车都很多。真是抬头见铁路，耳听车鸣声。尤其是晚上列车通过，引起床铺阵阵的颤动。

母亲一生没怎么工作，不像事业女性那么忙碌。但母亲的心却随父亲政治运动中的起起伏伏而担掠、害怕、受累。

母亲没有读过书，但她对一些事物的看法是有远见的，且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

母亲常说，你爸这一辈子太傻了，对很多事情都看不透，但凡聪明一点儿，也不会三番两次的被冤枉被打压，老话儿常说，枪打出头鸟儿，出头的椽子先烂，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

这些百姓中流传的、田间地头也能听到的至理名言，更适合于官场。

虽然父亲进过铁道部马列学院，读过史书名著，却没有读懂民间真言。又因父亲不是官儿迷，更不会投机钻营。所以在几次运动中屡屡是受挫，遭迫害。

59年反右运动中，要不是父亲太耿直，讲真话，也不会被打成右派，到基层当了三年的养路工。

文革中，要不是响应号召，支持左派运动，本来职位不高，群众基础最好的父亲，也不会成为走资派，错过一次好机会。

本来在70年代，中国援建赞坦铁路第一批出国工程技术人员中，铁三局准备派一局长任总指挥，父亲是二把手，负责架桥铺路等技术工作。

当调令下到处里时，发现父亲的党籍还在挂着，并未恢复，管亊的人说走一定程序还需要时间，说白了就是不想让父亲出国。由于派性，父亲失去了人生中一次展示能力、得到升迁的机会。

当然，那些通过整父亲往上爬的小人，也没什么好下场，有的早早得脑血栓或癌症死了，有的后期在调查中因为是文革中的打手，被抓了，所以看来人那，还得做好事儿。

在这里，我还是要大声说，父亲是好人。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母亲一辈子只生了我和两个弟弟。但我知道在那个孩子随便生的年代，这是人为的。因为在文革时期，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成天抄家抓捕、提心吊胆的，哪有心情生孩子呀。

那时我在乡下，父亲几年不回家，母亲带着两个弟弟，艰苦的、顽强的生活着。

我更佩服母亲在关键的时候，坚持自己的主意，挽救了我们这个家。

那是在1959年。父亲被打成右派时，坚决不在铁路干了，回老家务农去。并去学校把我的转学证都开好了。但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作罢了。

还有一次。刚搬到北京不久，可能是因为落户口问题，要将一部人员分流回原籍。父亲又报名了，要回锦局。又是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没有回成。

         图  片  说  明

2019年国庆小长假，我和两个弟弟、小弟妹，姪女，从沈阳出发，途经通化、白山，湾沟，到达泉阳，完成了寻找少年印象之旅。

泉阳，我们来了。

还好，50多年前家属区的房子，还存在一部分，庆幸我家的旧址还在。

上图中左上角带木栅栏的房子，就是我家。只是门的朝向和院落方向都变了。

此刻，我仍清晰的记得，当年那些人绕着我家这栋房高喊打倒走资派，打倒父亲的名字。那时两个弟弟还小，尤其是小弟紧紧地搂着我和大弟躲在墙角，生怕外面的人看到我们。

图中电线杆左边的多栋房子，包括我家，还保留着 。而电线杆右边的一排排家属房已经不见了。包括葛桂兰（文革中叫爱毛）的家。那个位置，只盖了两栋楼房。

下图，是一个铁路桥，是父亲带人修建的。桥很高，桥下是山泉小溪。人们都叫做大桥头，当时的葛桂兰家离这儿很近。图中左上角露出的蓝天部分，天很晴时，站在桥头，能隐约看到长白山天池。

大桥的两侧或近或远，都是原始森林。

搬到北京这40多年，没有一些运动折腾父亲了，后来父亲退休了。母亲的生活也平静了。

但母亲有些遗憾，总觉得就一个女儿，又扔在了东北。前些年，每次给母亲打电话，为了给我省长途话费，我只说了几句话，母亲就说，都挺好的，我放心了，就撂了电话。

我和母亲相隔千里，聚少离多，这也是我一生的遗憾。

欣慰的是，直到母亲去世，每年春节我都回家过年。

最怕的是，每次从家回来和母亲离别的那一天。

前些年母亲送我到汽车站，近几年，母亲走的慢了，怕耽误赶车时间，就送我到楼头，我自己往前走。

往前走，只能回一次头。

母亲向我拜拜手，我转过身，两行清泪，慢慢的流。

因我从小就爱哭，这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的。

但我知道，坚强的母亲不会落泪，她只会默默的瞅着我，瞅着我，直到我拐弯儿了，看不到了。

父亲、母亲，每天在火车的震动中睡得很安稳很踏实，因为父亲从18岁入铁路到86岁，母亲从嫁给父亲到过世，都己经和两条钢轨结下了不解之缘。

图片说明：

上、下两图中，右边的一楼，门口挂着国旗的，是父母在北京住了近40年的楼房。图中成排的绿树和门球场，都是父亲当年带人修建的。图中小白房的上端是火车道，正在过着火车，大概是拉着集装箱的货车。

如今，两代母亲已相继离去。

留给我的，

是无尽的回忆，

无尽的感动，

无尽的哀思。

我是教物理的，明知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是距离遙远到用天文单位计算的无数个天体，绕着宇宙的中心，在时空中有规律的运行着。

但我仍在群星中寻找，属于我生命中各位母亲的那颗星，相信她们在远远的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

未完待续。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写母亲的结尾部分和

我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