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凡的夜班（6）——我爱的人

孙东旭

绅凡总是会在无聊的时候看些无聊的书或者无聊的电视剧，因为休息的时间难得，总是要在几天的忙碌之后才能获得，所以他也很珍惜几天的休息时间，便总是能想到充分愉悦自己的事情，看电视或者看书成了最不需要代价的事情。本来是想跑步或者运动一下，可是懒人的种子似乎种植于心底，每当想起来的时候，便是似有无数绳索将他困于床上，令他挣扎不得，动弹不得。于是就认命了，又拿起手机，不停的上下滑动着。

　　看书或者电视，总会让人有些瞎想的意思，代入剧中的角色，判断是非，评价善恶，喜欢美好的美好，讨厌可恶的可恶，总是让人能抒发自己的情感，不困于心，不畏于情，不惧于现实，喜于独立世界，悲于故事情节。

　　如果人生一直是虚拟世界，悲欢离合受作者掌控，生老病死看作者心情，那该有多好。

　　如果绅凡是那个作者，定会写出一部欢喜无比的故事，故事中情有所托，爱有回响，少有所养，老有所终，不知疾病，不言贫穷，不语苦痛。他知道不符合现实，可还是想写，心之所愿，至少想象出一副美好画面，虚构出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笔下不会有肝肠寸断，不会有病入膏肓，更不会有生离死别。

可想象总归是想象，他终究没能把虚拟的美好样子带进现实世界中，总是在回归于现实之后看到各色的人生，监护室里的人不管之前是默默无闻还是叱咤风云，不管是一贫如洗还是家财万贯，都只能静静的躺着，等着，和疾病一刻不停的斗争着。监护室外的人却只能无奈的来回走动着，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有人在欢声笑语的聊天，有人在默默小声的哭泣，有人在神色匆忙的等待。

　　这就是人生，是绅凡的夜班里永远都在上演的人生， 是绅凡不想想象苦难，却总是遇见苦难的人生，是绅凡总想着从中找出一点美好的现实世界中的人生。

30多岁，应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节，而立之年，有家有室，鸟叫虫鸣皆为歌唱，树木青草都是乐章。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他也许正在和妻子甜蜜耳语，又或者对孩子轻声教导。总之不会像如今这样，神志不清，呼吸不能，靠着ECMO，呼吸机和各式样的微泵注射的药物来维持生命。也许旁人看来，他似乎不会再有希望。

　　可是总有人觉得坚持就是希望，妻子总是每天一个电话打到病房，询问他当天的情况，需要用什么药也都尽力去买，碰到检查，也都会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到达到达监护室门口，让人想到她是不是一直在病房的门口，从未回去，以便能节省下抢救时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每次检查时是似乎是唯一见到他的机会，她从不抱怨，只是在轻声在他耳边说着话，似是恋爱的往事，又像是家庭琐事的唠叨，是父母女儿的叮嘱与思念。

绅凡的夜班里偶尔会在玻璃门外看到他妻子娇小的身影，有时在门口来回踱步，有时坐在自己买的可以拼接的坐垫上，拿着手机，一会儿看向监护室的门，一会儿低头看下手机，也许她是觉得手机能从里面带出好消息，可是绅凡却不忍去提醒她，半夜里医院的电话更有可能传出的是让人心碎的声音。

终究可能是忍不住困意，更或许是放不下家里的女儿，她默默的收拾好东西走了回去，可是几步一回头的样子，还是让绅凡觉得她放不下里面的牵挂。绅凡他们总是让她回去，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只有她心里知道，没有消息才最让人揪心。

许是上天眷顾，也可能是他年轻，毕竟有着很好的恢复能力，主任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个治疗方案并没有实施，想着是如果出现了最差的结果，应该是当机立断的执行最后一个方式。还好他醒了过来，肺部情况也恢复的比预期要好，终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他慢慢的清醒，慢慢的撤掉了呼吸机，慢慢的撤掉了ECMO，慢慢的康复运动，慢慢的从下地站立十秒到能自己行走四到五百米，慢慢的从吃一顿饭都要停顿无数次到自己完全能生活自理，终于在监护室住了将近两个月后从这个他曾经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走了出去。是的，他是真的走了出去。

绅凡想起了那个在他危重时期守在监护室门口寸步不离的他的妻子，康复期无数次三餐送饭给他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的人，在他无聊或者心灰意冷时视频里想尽一切办法逗他开心和他分享外界新闻的人想必也一定很开心，毕竟等待有了结果，毕竟从生存守护成了生活。

爱是什么，也许是绅凡这样的单身狗更想问的问题，那个病人的妻子似乎回答了他，即使你贫穷，疾病，有许多许多的不完美，我依然陪着你，问你粥可温，与你立黄昏。

绅凡终究是放下了手机，完美的结尾似乎也不是总存在于故事中，现实中也许有更加多的色彩。他总是悲观于现实世界里的病痛，可是还是在这世界里找到让人欣喜的故事，有着完美结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