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井底之蛙

一河星光

　　小学课本上，有这样一则寓言：《坐井观天》。那里的蛙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以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

读这则寓言时，很多同学忍不住笑了——以为自己是小鸟，比这井底之蛙有见识，有资格嘲笑这蛙。我便是其中之一。

　　不料几年以后，我也变成了一只井底之蛙，且陷在一口深井，多少年又多少年，只能坐井观天，羡飞鸟，爱云彩，盼星星，望月亮……

从十二岁告别小学升入初中，到当下这2020，都四十年了，我还没能跳出这所初中。

　　一开始，我的梦想就是飞翔，我的目标就在天空。

因此，对于我来说：初中不过是一块跳板，或者一台鼓风机。

　　可很快，一切都变了，被父亲的病逝所改变。

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父亲的同事和友人合力为我办理了顶替手续，还在初一读书的我，一夜之间，就由一名初一学生变身为一个校食堂工人。

虽然那之后，母亲代我上了两年班，让我多享受了两年学生生活，但这所初中，已然变成一口深井，让我从此难以脱身。

　　总有一天，我能创造奇迹，变回一只鸟，飞出这井，飞向天空，享受自由吗？

好多年里，我就这么幻想着。冲动过多少回，又绝望过多少次，我都数不清了。

　　最终，我安静下来，多了坚忍与恒心，将自己的注意力，由不可预知的未来，转向寂寞实在的书本，去积蓄内在力量，去发掘自身潜能。

当我从校食堂到资料室，再到三尺讲台，一步步地，像上台阶一样，圆了自己的教师梦，我并没有变回一只鸟，也无所谓变回一只鸟，因为我明白：

没有哪个地方，要比这所初中更适合我；我何妨留守这里，哪怕一辈子做只蛙？

　　再说，井底之蛙也有幸运之处啊——它可不仅拥有一片天空——虽然只有井口那么大。

对于一只蛙来说：有井口大的天空不就足够了吗？又不是飞鸟，要太高太远的天空干嘛？所谓的博大天空，又能真正属于哪一个？

况且，它也实实在在地拥有一口井——这井本身不就算一个美妙世界吗？有水有草有小虫子，足够蛙来享受人生。

　　如果有哪只鸟儿自以为是，非要嘲笑井底之蛙：你的天空太小了，只有井口那么大！

我将这样反诘：大千世界里，有谁能不成一只蛙，有谁不是活在井里？你，又能例外吗？

　　我甚至敢这样断言：

只有孩子，能够做个自由自在的小鸟，享受飞天的快乐；一旦长大，都得折翅，变成爬行地面的蛙，并难免掉落到一口口深井——

有的掉入名利的井里，有的掉到情感的井里，还有的掉进自我的井里……

其实，家庭就是一口井，单位也是一口井，生活更是一口井。

井口那么大的天空是现实，无边无际的云海不过是幻想。

　　当然，这世上可能也有与众不同的蛙，它虽然免不了掉落深井，但它既能坐井观天，又能坐井观井，偶尔还能爬出深井，漫游田野和山岗……

　　此刻，这深井似的初中，就有一只蛙在歌唱，在惋叹……

这蛙声带着井底的清气，含着井底的秘密，也与天空和原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