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 谨此文感恩 靳莉编辑制作/绘画

莉莉

英姿勃勃、睿气满庭的父亲在少年时参加了革命，严守纪律，怀有牺牲，奉献寡言，将自己的一生无私地献给了保卫祖国的革命事业，正可谓“诚为安社稷，救生灵何惧”。在工作中显得有些严刻的父亲曾经说过明朝李赞的一句话：天下之人本与仁者一般，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故而对战友、邻里、同事和家人却是随和宽厚，和蔼可亲。

母亲娟秀聪慧，特殊的家庭赋予了她更多的责任，甚至到了解放初期的几年里，全家人依然因父亲保密工作的需要跟着父亲无数次搬家，母亲在一个时期还配合组织承担着为父亲的机关严守门户等重要任务，后期在上级机关的关怀安排下母亲有了稳定的工作，因母亲勤于学习一心为公，不久便成为了技师和模范，她一人高的大照片曾光荣的矗立在天安门东侧的劳动人民文化宫那美丽的庭院里，刊登在报纸上。

给 予

父 亲

小的时候，父母把我们都送到了对外幼儿园学习礼仪、音乐、舞蹈、美术、泥工手工等课程，到广播电台参加少儿节目的录制，这一切为我们心智的成长，视野的开阔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让我们有理有节的同时，我们并没有因此方圆规矩而丧失掉在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应有的本能，活波开朗天马行空的我们在国庆节学校有任务的时候，天安门广场游行的队伍和方阵中总会有我们欢欣的笑脸和热烈起舞的身影。

父亲很慈祥，对我们姐弟从不大声呵斥，这是一般做父亲的很难能做到的。在百忙中的父亲母亲常常会抽出时间带我们去博物馆、美术馆，去电影院和公园，还常常讲一些好听的典故给我们听。碰到好的电影上映，哪怕我们正在上课，父亲也会到幼儿园、到学校为我们请假带我们去看电影和戏剧，京剧巫盆记，电影哥哥和妹妹、舞剧宝莲灯和天鹅湖，话剧蔡文姬等等等等，都是小时候父亲母亲带着我们‘逃课’去观赏的，老师们很支持父亲母亲的做法，我们也不会因此落课 。

幼小的我们从父亲母亲带给我们的呵护中，从艺术的无限魅力带给我们的熏陶中，感悟着那些有型无型的美好在心灵上撞击出的火花，那种认知和深刻伴随着我们一生。

窗外的风景

母 亲

林荫道

 

清晨，我听到一声呼唤，让我想起遥远的家。这平凡的乡间小道，为何具有如此亲切的魔力呢。

——霍贝瑪

父亲在家的时候多埋头在《毛泽东选集》《论共产党员修养》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等理论性的书籍报刊中，而从小唱着长城谣、喀秋莎的我则对牛虻、红与黑、巴尔扎克集等著作爱不释手，还有第四十一，红字等，他们的惊世骇俗，嫉恶如仇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对人民军队和军人英勇奉献的一切充满了敬仰和向往，红岩，苦菜花，欧阳海之歌，还有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除了自己的家，图书馆是可以让我停留的另一个港湾，好书就像一把钥匙，能引领和开启人生的另一扇窗，那本在初一的时候父亲和我一起阅读和探讨过的苏联小说《青年近卫军》虽然因时间久远已经破损，但现在依然珍藏在我的书柜里。

父亲母亲因我总是看课外书直到深夜曾多次提醒我按时休息，见毫无效果便幽默地摘掉了我房间的电灯泡，但这岂能让嗜书如命的我干休啊！把古香古色花隔栅上糊着的漂亮壁纸不定位的悄悄戳出几个小洞，等父亲母亲睡熟了以后再打开厅堂里的电灯，身在自己房间的我便可以庆幸地从那几个小洞透出的光亮对准书本悠哉悠哉的看书了。后来父亲在无意中发现了壁纸上那几个无端的小洞，经历了三番五次摘灯泡的父亲母亲立刻悟到了是自己的女儿竟和家贫如洗的匡衡似的在凿壁偷光看书心疼不已，当天便自责无声地把摘走的电灯泡归还到它原有的位置，从那以后就此作罢，再也没有因此说过什么。

每逢休息，常有父亲的战友和同事来家中做客，这便忙坏了在运河边长大的母亲：雪白的乌贼，横行的螃蟹，肥美的带鱼，海带和卤蛋浸透了红烧肉肉汁的浓香在砂锅里等着人们来享用，还有五颜六色的水果和蔬菜。

母亲忙碌着，我们姐弟三人在另一房间做功课，闻着饭菜飘来的浓香，听着隔壁传来父亲与客人或低声细语，或笑声朗朗，心中充满好奇和驿动，脚步却不曾离境，对于我们的克制和礼貌，叔叔伯伯们报以微笑和赞许。

在母亲麻利和富有条理的操持下，丰盛的午餐很快就好了，全家人和客人一起用饭，母亲绝佳的手艺和美味的食物让大家胃口大开。

饭后叔叔伯伯和我们一起画画做游戏，穿梭在父亲母亲和叔叔伯伯们中间，被爱的感觉真好。

童年的启蒙

《青年近卫军》——前苏联

前进，迎着朝霞，战斗的同志们！

我们替自己开路，用散弹和枪刺......

使劳动变成宇宙的主人，

把大家团结成一家。

战斗吧，工农的青年近卫军！

 

——青年歌

《青年近卫军》插图

 

夜是黑的，即使把脸紧紧凑在一起彼此也看不见。柳勃卡把一双穿了套靴的脚踏到谢尔盖的膝盖上，很容易地爬到塔上，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把它缚在旗杆上，刚一撒手，风就把它猛烈地吹开来......

第四十八章

 

父亲（右一）在机关里和战友一起

父亲有空的时候也和我们一起“淘”，有时在一旁看着我们微笑，眸子里满是无限的爱抚和慰藉。我是父亲母亲三个孩子中的唯一女孩，所以有时父亲也会对我稍有偏爱，可是如果被母亲知道了她会毫不客气地加以纠正，母亲不会给我们留有任何滋生“特权”意识的蛀虫和机会，母亲说特权只能有利于国家和人民。

母亲是正确的，我们会乖乖地服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们长大以后能成为外交官，平日里少不了对我们百般呵护，体贴备至，言传身教。

母亲个子高挑，漂亮直爽又宽厚热情，小的时候毕业于家乡县城的女子学校，十一二岁热爱学习且悟性极高的母亲常常受到学校的邀请，提着家里的留声机到学校为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表演歌唱，这样的鼓励在少儿时期的母亲心里种下了一颗绿色的种子，直到现在，母亲心中最神圣的仍是老师和学校。

后来万恶的日本鬼子来了，母亲只好辍学了。母亲聪慧、思想开通豪不守旧，在艺术方面还很有天赋，工作之余，闲暇之间，常常在家做做刺绣，画画国画，教我做针线女红。

母亲知道我从小钦佩军人的意愿和刚毅倔强的性格 ，别出心裁的给我和小弟们买来同色同款的男装和夹克，虽然都是素色，但母亲在衣服的款式、格调和表现力上会精心筛选，作为女孩我欣然接受，那简洁中的阳刚之美是繁复女装的娇柔根本就无法达到和理解的，花花绿绿反而不是我喜欢的，女儿这样的装束父亲很是赞赏。

小时的我们就这样被母亲精心塑造得可人可爱，那是父亲母亲解读美的特立独行，邻居们常常为母亲的奇思妙想，我们的与众不同和恰到好处感到羡慕和惊讶。

直到现在，我的穿衣风格在很多时候依然是中性的，回想起母亲坐在花荫下，坐在暖阳里做针线的体态和倩影是那般阴柔美丽，落在绣品上的眼神是那样清澈深情犹如一尊女神，而堪称世界最美的维纳斯不过是艺术家们赋予了这冰冷石头的意愿罢了。

艺术的灵动

父亲母亲和丑小鸭我

我很遗憾没有见过奶奶，年岁已高的爷爷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由孝顺能干的母亲来照料。说来有缘，爷爷在性格上和姥爷很相像，都是温文尔雅安静又谦和的人。日常的每天里，母亲把爷爷所需的一切都提前准备安顿好：干净的衣服手帕、眼镜字典、鼻烟茶水等，把做好的饭菜亲自送到爷爷跟前，而爷爷从来都不挑剔儿媳和家人的理儿，事事满足。

不管冬夏，凡是在好的天气里，早饭后穿着长袍马褂的爷爷都会在四合院里活动筋骨走上几圈，亲近四合院里有灵性的小猫小鸟和盎然的植物，然后坐在茂盛的核桃树下舒舒服服地享受阳光，认认真真地阅读着特供给父亲的杂志和报报刊，享受自然的舒畅和孩子们簇拥在他周围嬉戏的快乐。

我很喜欢温和的爷爷，小时候常常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爷爷任由我顺意把玩他的胡子，风趣地引导着我的认知从不焦躁发火。

上了幼稚园以后，我会主动把自己画的水彩画，学会唱的歌，演练会的舞蹈和听到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倒给爷爷，爷爷总是笑着附和着我的抑扬顿挫认真地听着，称赞着，慈祥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孙辈的疼爱和欢悦，连他雪白的胡子也随着高兴的爷爷一起在笑呢。

如花的女孩

 

爷 爷

爷爷兴致盎然的时候，常常让星期天不去幼稚园的我陪着他到大街小巷四处走走，身材高高的爷爷一手持着龙头拐杖一手挽着我，祖孙二人一起去豁口看坚毅斑驳的老城墙，去看晚霞下垂柳依依的护城河、看乌黑锃亮的铁轨在无限的延伸、看施工工地新建的大楼一天比一天长高、看脚下尘埃飞扬的土路在巨大的大石碾子下变成平坦光洁的油漆马路，看建筑工人黝黑有力的脊背流淌着汗水，听他们喊特别有气势的劳动号子......。

爷爷不时停下脚步驻足观赏着周围的巨大变化，还总是忍不住弯下腰来十分认真地对懵懂的我说：“了不起，了不起，敢叫日月换新天啊”！

小小的我也被这新奇热闹的建设场景深深地吸引着，不住地点头回应着兴奋不已的爷爷，似乎很明白爷爷讲的是什么道理，似乎很明白爷爷当时的激动心情，自己也和爷爷一样开心的不得了。

爷爷的谈吐、爷爷的气度、爷爷的龙头拐杖引来了路人的好奇，他们相继停下前行的脚步围拢过来和我们祖孙二人一起观赏着周围的这一切，热烈而兴奋地加入了爷爷的话题，让我对周围的这些变化更加好奇不已，记忆犹新。

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很快乐，我享尽了爷爷的怀抱和爷爷带给我的温暖，那种默默的给予，他微笑中的关切和他内心传递给我的疼爱滋养了我的心田，成为了我美好的记忆刻在了我心中一帧一帧的胶片里，让长大的我更加懂得了爷爷的深沉和深厚，懂得了爷爷作为一位普通公民对新中国的发展倾注的关切和敬意。

梦幻童年

爷爷怀里的我

左起母亲、父亲、姑父（右）

罗纳河上的星空

——梵高

后来母亲朝九晚五的上班了，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的、白白胖胖的阿姨照顾全家人的生活。

父亲母亲十分关切新来乍到的阿姨，在阿姨来到我家之前就给阿姨准备好了干净的枕头被褥，还到合作社为阿姨买来新的脸盆和毛巾。母亲带着第一天来到我家的阿姨把家做了介绍，爱说爱笑的阿姨很是喜欢自己的新家，在父亲母亲的关照下没两天就和我们熟悉起来，连母亲喂养的小鸽子也咕咕咕地追在她的脚下寸步不离。

阿姨居住在房间的另一间套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和我们在饭桌上一起吃饭，她做的饭菜口味与我家饭菜的口味不同，她蒸的馒头不是圆圆胖胖的而是高高尖尖的让我好奇。父亲母亲见我胃口好都高兴地对阿姨说：“这孩子爱吃你做的饭，我们都盼着女儿能长肉呢”。父亲母亲总是夸奖阿姨实在又能干，阿姨笑起来满足的样子很美。

在母亲毫无私心的帮助下阿姨要结婚了，母亲又热心肠地在我家附近帮助阿姨租到了房子，在母亲亲力亲为的操持下阿姨成了家，两家人成了亲戚和永久的好朋友。阿姨结婚后仍在我家工作，两年后阿姨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不能来我家了，母亲常常带着我和礼物一起到阿姨家去看望。

父亲母亲都要上班，再后来姥姥就从老家来到了北京。

情愫与倾诉

意境中

　　

来京的姥姥一改自己在老家的清闲生活，每天除了里里外外为了全家人做饭操劳外，她最大的牵挂就是我们的学习。姥姥时时叮嘱我们要好好上学，告诉我们文字是通灵的，不但要求我们不能慢怠书本乱写乱画，还告诉我们不能浪费纸张，更不能把有文字的书本当成垫子坐在屁股下边，那样会亵渎文字挫败学业，即使有废弃但凡有字的纸张也要将它经火燃尽。会讲许多历史故事的姥姥给我们讲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包公断案和董仲舒的故事......。

三年自然灾害的几年里，姥姥撸槐花，拾槐树豆，摘榆钱儿，挖野菜，想方设法做各种口味的饭菜小吃喂饱我们的肚子，创造条件为我们正在发育的身体补充营养和需求。

五、六十年代的北京在好几个街区里只有一个合作社和早点铺，为了省下粮票和粮食，姥姥还哆跶着仅仅一手扎大的小脚背着小弟，拉着大弟带着我，到离家很远的大街上去吃高价的不要粮票的馄饨和炸糕，油饼和面茶，还有红豆沙馅儿的棒子面儿贴饼子。

小弟紧贴在姥姥的背上，祖孙四人牵手拉襟，礼让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和人群，小心翼翼地走在大街上的景象和姥姥极力用小脚支撑着自己身体的影像让我想起来就会感慨落泪，一辈子都忘不了。

孩子的世界

 

母亲和父亲在机关

姥姥为了照顾我们从老家来到北京，从此与姥爷分居了很多年，让我们自己在成家后的日子里更加懂得了他们的良善用心，倍感到他们分离的苦楚，他们牺牲的团圆幸福和对下一代的恩德无量以及带给我们一生的财富。

温和而书卷气十足的姥爷常来北京探望，但从不主动说让姥姥跟他回去。姥爷在北京的日子里除了帮助姥姥做些可有可无的零碎家务外，最能让他开怀的就是和我们一起读书，指导我们拓写红模子，帮助我们默写课文，给我们讲解让少年纠结痛恨的应用题等一系列的学习。

姥爷是芈姓董仲舒的后人，祖上有人曾在两江供职，姥爷年轻的时候在衙门里做文书，直到他九十二岁去世前，依然用毛笔墨汁以竖版的形式给远在北京的母亲写信，那些潇洒庄重的蝇头小楷和在姥爷的督导下用心拓写红模子的时刻是我热爱书法的启蒙。

姥姥是小康人家的女儿，家里自给自足的生活并不指望也不舍得早早把女儿当财产嫁出去，不用自己奔生活，从小被封建礼教束缚把脚裹成了三寸金莲的姥姥在二十大几的时候才嫁给忠厚老实的姥爷，痛恨那个社会的姥爷姥姥只有三个孩子，对于那个时代的他们来说可真是开明啊！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在冀中地工部为解放全中国而奋斗。

1938年国民党六十八军前敌指挥部司令我的表姨夫胡和道北上与日寇英勇作战激战到巷战，并派遣他的骑兵武装部队袭击打死驻扎在平原火车站的日本鬼子，缴获了一批武器。后来他的部队称为挺进军，中共党员郭鲁在其部担任政治部主任做统战工作并创办了挺进报，吸收培养爱国青年发展为共产党员，成为了抗战时期重要的武装力量。

1943年八路军总部情报处批准开封情报站正式成立代号为51号，郭有义任站长，成为共产党员的舅舅任地下电台台长，为保卫根据地的安全和开封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

开明的姥姥和姥爷为他们而骄傲。

盎然明丽

父亲母亲和我

三年自然灾害粮食紧缺，全心全意为为了这个家的姥姥自己做了一杆秤，每每到了做饭的时候姥姥总会拿来秤粮，虽然那秤不是太准确，但是她老人家的心里也有一杆秤，姥姥要求自己尽可能做到临近月底的时候家里仍有粮食让她做饭，想尽办法为全家人分担粮食紧缺吃粮困难的担子让爸妈安心工作，让我们吃饱肚子安心上学。

而姥姥自己的碗里没有多少粮，姥姥总是推让着说：“年纪大了饭量小了，省下留给长身体的孩子和做大事的人”。

姥姥用她那双封建社会制度留给她最残酷的标志三寸金莲，丈量着我们成长的漫漫里程，与我们共享福乐的同时，更分担承载着时代给家庭带来的变故和苦难。而通达的姥爷理解姥姥和她的分离，又不肯来北京给我们“添麻烦”。随着岁月的流逝，姥爷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在老家的柴米油盐中，承受着与亲人分离的孤单寂寞：克制、担当、给予、隐忍、坚强，东方人具有的“温良恭俭让”这五大品德正是姥爷和姥姥一生的缩影和写照。

默默的付出，坚韧无怨，说古论今，以德育人，姥姥和姥爷的恩情，姥爷和姥姥的伟大让我们刻肌刻骨铭于心，永生不忘，又何以复补。

富润屋，德润身，年复一年。

大手拉小手

母 亲

我三岁时上了幼稚园，除了星期天，每天早起晚归都由儿童车的主人一位酷酷的爷爷负责接送我，一条雪白的毛巾搭在爷爷的肩上，体格精瘦肌肉结实，五官立体快乐干练，每天准时的到来把我们安全护送的责任和他亲切友善的笑容受到了家长和小朋友们的信赖和欢迎，现在回想起他的模样来，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以我现在的审美角度来看，爷爷应该去美院做一名裸模才是绝佳的。

我非常迷恋幼稚园的学习，每天早早就起床穿上漂亮的衣装，玩耍在各色花草和开满石榴花的四合院里，迫不及待地等着爷爷来接我。

四合院里住着几家在旗的老北京，他们每天一大清早儿就起来打扫卫生泼洒庭院，修整浇灌他们精心培植的花草树木，喂养他们心爱的鸟雀、蝈蝈和大陶盆里的金鱼，庭院里不管是植物还是活物，好像对他们辛勤的付出都有感知回报似的敞亮鲜活。

起早儿的大爷大妈们边干活儿边幽默诙谐地和我认真攀谈，明明是他们比我起的还早，可大爷大妈们却说我比太阳公公起得还早。

爷爷驾驶着儿童车来接我了，讲理儿讲面儿的长辈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说着老北京的吉祥话儿都到大门口来相送，还没起来的小伙伴儿们在大土炕上赤裸着身体向往张望着，把脸和鼻子贴在自家的玻璃窗上变了形，我向他们挥手告别。

一个上午的礼仪音乐、美术手工、体操舞蹈等课程完毕，中午和晚上我们都在幼稚园用餐、午睡。幼稚园的饭菜美味丰盛，可从小就有“美尼尔”综合症的我有很多食物都不吃，常常眼看着盘子里的对虾、鸡蛋、牛肉被倒进泔水桶，倒是喂足了幼稚园养的猪宝宝，美了漂亮的鸡妈鸭爸和它们的仔仔们，还有欢蹦乱跳的小兔子和高大吓人会看门儿的火鸡。

一天的学习完成，到黄昏落日的时刻爷爷会驾驶着儿童车再把我接回家，那时的儿童车就是一辆现代的奔驰。

孩子眼中的世界

父 亲

那年冬天我四岁半，一场没过脚面的大雪带给了我人之初的第一次冒险。

放园了，老师陪着我们簇拥在幼稚园那古老宽阔的大门洞里等候着前来接我的爷爷和各自的爸爸妈妈。我们用小手接着从天而降的美丽雪花，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惹得路上的行人或驻足，或频频回头微笑张望，玩耍之间时间过得好快呀，幼稚园的大门口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老师为了不让孤单的我着急害怕，便拉着我的小手给我讲着故事唱着歌，漫步在幼稚园环形的长廊里。

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甜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进入我的耳蜗，眼睛却被静悄悄的大雪所笼罩的景色吸引： 阴沉的天空布满了乌云，高入天空交织盘错的枯树枝上落满了积雪，没有了喜鹊的爱巢远远看上去成了一个黑黑的焦点，在落雪中等待着主人来年的回归。

院子的正北面，音乐舞蹈大教室那黑色的屋顶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白雪，风刮着，走廊顶上的积雪随风洒下，虽然寒冷，但那雪雾弥漫的样子好美，好静，好神奇！

老师带着我在走廊迂回了几圈来到幼稚园的大门，我期待的向回家的方向张望着，可接我的爷爷和儿童车依然没有一点踪影。一时间老师叮咛我不要乱跑就去了茅厕，一心想回家的我转身走下厚厚积雪的层层台阶，不一会儿身后的幼稚园和小小的我就淹没在了风雪和人群之中了。

那天的雪好大，寒风像哨子似的吹着，脸蛋儿像被小刀儿刮着似的感到丝丝疼痛，蓝色的棉猴和黄色的绒线帽子不一会就落上了一层雪花儿，所有物体和建筑都淹没在了鹅毛大雪之中成了黑白影像，像极了在幼稚园美术课上画的水彩画儿，画中还有一个跋涉在雪中的小女孩。

雨滴清凉 空间无限

母亲和我

通往家的路是父亲带着三岁的我在入园考试的时候走过一次，后来只是透过儿童车的小窗向外张望了，印象是模糊疑惑和间断的，在记忆的朦胧、天色的朦胧、物像的朦胧中，我努力回忆确认着回家的路竭尽让自己不走错，一双小小的脚专注地跋涉在雪窝里努力保持着平衡，踏雪的感觉和发出的咯吱声好有趣儿，像是动听而有节律的乐曲。

天色暗了下来，一个四岁半的孩子那小小的身体全副武装着厚厚的冬装，在雪地里一摇一摆吃力跋涉的样子活像一只笨笨的小企鹅，又好像是一只小北极熊，惹得路上的行人回过头来朝着我笑着说：“嘿，瞧这小孩真好看真勇敢，是男孩还是女孩”！

胡同里稀稀疏疏的路灯亮了，大片的落雪似乎停滞在了昏黄的灯光中，比起大马路来，小胡同里更加黑暗了，行人越来越少，都害怕摔倒而倍加小心的赶路，没人注意在大雪天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丁点儿的女娃在赶路，周围静到能听见自己喘气声，此时踏雪发出再好听的乐曲都帮不了我了。

回家的路好远好长啊，从觉得有趣到又累又热我已经吁吁带喘的出汗了，于是摘下毛线手套又掀掉帽子，雪花落在头上脸上和睫毛上的感觉好清凉，好舒服。

随着我三步一尺的速度前行，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走了那么久，家，好像越来越近了，又好像越来越远了，路也越来越滑了。

音律与芭蕾

书是开启心灵和给予智慧的钥匙

母亲和我

　　

不知走了多久，当我走到一片施工工地的时后候看到了一群人，他们有的扎堆在一起，有的忙前跑后不知在干什么，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喊声：哎呀，疼啊，哎呀......。

那哀嚎的声音撞击着疲惫不堪的我让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我不知所然地立刻加快了脚步，当我就要逃离那些让我感到不安的人群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一把就把我抱住了，我忘记害怕奋力的挣扎着，攥起拳头用力的击打那个人，那个人大声地喊着：“宝贝，是妈妈，是妈妈呀”！然后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紧接着我看到了冲过来的爸爸，爸爸妈妈紧紧地搂着我，我呆呆地看着爸爸妈妈说不出话的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爸爸一会搓搓我的手，一会又亲亲我的脸，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乎乎的，哦，原来爸爸也流泪了。

爸爸妈妈的举动惊扰了那个围拢着的人群，有些人来到我们身边都高兴地笑着鼓着掌，爸爸妈妈赶忙起身向那些人连连点头致谢，然后爸爸掸去我头上和身上的落雪，帮助我戴上帽子和绒线手套，又掏出他口袋里的手帕擦干了我的额头和皮鞋上的泥泞，然后抱起我走进了那个我想逃离的人群。

哦！我看到了每天都来接我的爷爷，他正靠在一个警察叔叔的怀里半躺半坐在雪地上，儿童车倒在他身边，他漂亮的胡须像街边的大树也挂着一层白白的雪，只穿着单薄胶鞋的一只脚扭曲地吊在车链子上流了很多血，斑斑驳驳浸染了雪地。爷爷看见我挣扎着不能动的身体不停地对我说：”好孩子，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抱着我的爸爸赶忙蹲下身安慰着爷爷说：“孩子回来了，您就别着急了，放心养伤吧”。

呀！我立刻明白了，那喊声原来是受伤的爷爷啊，心里觉得每天都辛辛苦苦来接送我们的爷爷好委屈好可怜，就径直走到爷爷跟前在爷爷的脸颊上亲了爷爷。

爷爷的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花，爷爷的脸颊好凉好凉啊。

思的徜徉

离休的父亲（左）和同事

告别了受伤的爷爷母亲抱着我先回家了，父亲和警察叔叔们为了不让爷爷再次受伤，想了很多办法才把爷爷的脚从车链子里解脱出来，又和警察叔叔把爷爷送到了医院，父亲深夜才回家。

原来爷爷在大雪中接送孩子们，雪中一次次被迫下车和踩踏刹车使他的胶鞋和刹车链子都裹满了冰雪，儿童车在一处上坡时突然打滑，爷爷在一个人对抗一辆车的力不从心和紧急中将自己的脚滑进了滚动的齿轮，加之车子的重量和惯性，致使齿轮穿透单薄的胶鞋深深地扎进了爷爷的脚，所以受伤的爷爷无法按时接我了。

父亲不见我回家就给幼稚园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一定是老师想不到我会一个人步行回家正在焦急的到处找我。那个时代没有手机，相互联系不到的大人们通报给了派出所，警察叔叔们出动，他们沿着我家到幼儿园的路线寻找我，而我只是凭着模糊的记忆走路，中途胡同纵横条条小路通我家，一定是我走差了路错过了寻找我的大人们，最后都集中在了爷爷出事故的地方。

事后父亲带着我到医院去看望爷爷，既高兴又意外的爷爷不断的说着对不起的话，执意不肯接受父亲当月付给他接送我的五元钱车费。临告别时，父亲让我把他给爷爷买的一双新棉鞋从背包取出送给爷爷，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爷爷再三推辞不肯接受，我只好回过头来望着父亲求助，父亲见状笑着对爷爷说：“这鞋的号码恐怕只有您自己穿着合适啦”。

我不知道父亲在新鞋壳儿里塞了多少钱，当父亲领着我刚刚走出病房的时候突然听到爷爷大声喊着：“靳先生，钱，回来......”！父亲只低头对我笑了笑就拉着我的小手走了，就听爷爷在病房高声地说：“好人啊，这可叫我怎么好啊”！

爷爷康复的时候已经快到春天了，他高兴地来接我的时候穿着父亲给他买的新棉鞋。父亲一如既往的按月付给爷爷儿童车费，直到我上了小学。

分司厅幼稚园建园于1925年，后来成为了北京市第一所公立幼稚园，从幼稚园到我家足足有三公里路，大街上车水马龙，严冬的黑幕高风雪花飘摇，道路湿滑泥泞，就是灯火阑珊的现在，一个成年人在大风雪中徒步夜行这么远的路，恐怕也得揣摩揣摩。

祈 祷

花的世界

说到光阴，每逢年节之前，不管我的家随着父亲工作的需要搬往哪里，母亲都会赶到东城花市，在那里买来各种花草点缀节日的房间，不能落下必定要专门给我买的是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绢花、绒花和发带，为的是在节日的时候戴在我的头上结在我的发辫为我装扮，母亲说我都阳刚了一整年了，过新年就好好扮回你的女孩真面目吧。

父亲则买来灯笼、二踢脚和麻雷子、买来窜天猴儿和一种叫“滴滴襟儿”的烟花，觉得不够尽兴时，还会抽空儿到豁口外的庄稼地里找些秸秆儿和竹坯，再买些大红色的灯笼纸，和母亲一起为我们糊些个鱼儿、兔儿、公鸡等样式的灯笼，姐弟三人围坐在爸妈身边，就像三只待飞的小燕子。

红色的窗花、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灯笼、映红了我们的脸儿。

父亲母亲和睡着的我

父亲（左）和徒弟

五十年代初，刚刚解放的新中国正百业待兴，国家在文体领域的发展普及建设还很滞后，父亲母亲对艺术、对历史、对戏剧、对文体的喜爱和他们涉猎的广泛以及祖辈们的宽松开明点燃了孩子们的思想之光，引领了我们自由发展的空间，给了我们成长的动力和飞翔的翅膀。

小学四年级时，正是我国乒乓球运动在世界获得冠军为祖国争光扬眉吐气的时候，从而带动了这项运动在全国的普及发展，我在这个时候加入了学校的乒乓球队，五年级又进入了学校的垒球队，经常参加对友好学校的交流和区里的比赛，这些运动激发了我骨子里潜在的军人气质和无限的动能，训练、击打、跑垒、挥拍儿、跌倒、爬起，弄得浑身是汗是土甚至是摔擦伤，全力以赴让一个严谨自律的女孩一改文质整洁的样子，常常是早上刚刚穿上的干净衣服到了中午就得由姥姥或母亲给我换洗，而爸妈不但支持我，还对我参加的这些运动很在行，时常和我一起兴致勃勃地探讨跑垒和削球的奥密。

步入中学，在新的还不熟悉的环境里我恪守自觉，就像在幼稚园那样每天早早起床到学校，在早自习前完成3000米跑步，可怜我脚上那些由父母精心为我挑选买来的各式鞋子一年就要跑坏两三双，我穿过父母给我买的很多鞋；篮球鞋、排球鞋、网球鞋、皮鞋、片儿鞋，每一双都会引来同学们的羡慕眼神。

但最经典的还是姥姥动手画鞋样，选布料，搓麻绳，纳鞋底儿亲手给我做的格子布鞋和凉鞋，姥姥把她对我的爱都揉进了这千针万线和方寸之间。受到裹脚之痛的姥姥说布鞋柔软透气，舒服轻便又没有臭味，更不会让双脚受到束缚走了模样而变丑，那才是女孩儿该穿的。而每逢训练比赛过后清洗干净换上姥姥为我做的布鞋时，脚上那种柔软、温暖、舒适的感觉会立刻传遍全身，让我由外到内感受着家庭和长辈们给我带来的极致安逸和幸福 。

直到学校组建了舢舨队后我担任了舢舨队队长，几年里在反复磨破了手掌心且不曾愈合导致发炎和磨破了数条漂亮裤子的情况下仍然以身作则刻苦训练，父亲母亲从未因我受到的皮肉之苦、占去的时间和物质上的需求加以阻止，父亲母亲对我从小的支持让我的兴趣爱好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为了独立的意识和理念行动，那些难忘的情景和经历让我学到了坚韧和不言放弃。

仅用了一年，在激烈的航海竞赛中，我们的总成绩就获得了北京市大中院校第六名的好成绩，旗语和绳结单项比赛获得了北京市前三名，在几十个航海竞技队伍中脱颖而出，学校的大会议室里醒目地选挂着八九副由北京市体育局和北京市教委镶有华丽镜框的奖状。

比赛成绩固然重要，但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参与其中的快乐和建立起的自信心，学会自我约束和感知集体荣誉与利他主义精神，乃至由此建立起积极向上的思维方式和豁达的精神。

初二的时候一位在郊区长大的女生离开原生家庭转到班里寄宿在亲戚家，我的父亲母亲和姥姥知道了这一情况后无论在生活、在经济、在情感上都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和体贴，对她倾注了和我同样的爱，不知愁苦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我又深刻地感受到了父亲母亲和姥姥给予他人的无私和悲悯之心，感知了他们内心世界的深邃和用行动默默地孕育着我的超然。

因为要做班里的很多工作和陪伴补课的同学，我不能放了学就一身轻松的马上回家，无论冬夏，常常一忙起来到天黑才能结束工作的我由父亲亲自到学校来接我回家。学校必经护城河，高耸坚毅的老城墙与河相守，河岸是郁郁成荫的垂柳，还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晨曦里，晚霞中，浓浓诗意的景色中还有几分隐患。

父亲每次都会多走些弯路把和我同行的女孩们挨个送到家门口，看着她们走进自家大门后父亲才会和我继续前行。时间久了，我的同学们都熟悉了父亲，她们在不能按时回家的时候会特意等着父亲来学校接我，或和早来的父亲一起等着尚未完成工作的我一同回家。

在没有电视网络的时代，特别是冬天，人们早早就关闭门户休息了，寂静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下，树影的婆娑中，在父亲身着制服的高大身躯护卫下，班里的女同学们再也没有遇到骚扰，直到不堪回首的1966年。

1966年初中毕业考试前我由学校保送师范，那是北京市教育局限定给学校的指标。但是在学校几次紧急催促的情况下，一心要我长大做外交官的母亲却依然坚决不肯在通知单上签字，就在这个当儿文隔开始了，即便是母亲在那张看似与我的前途命运相关联的通知书上签了字，那张通知单也成了一张废纸了。

几十年后同学们相聚，在感慨中都念念不忘父亲给予给他们的温暖和帮助。

走出学习和成长固有的枯燥和程式化给我们带来的桎梏和焦虑，在游戏中学习，在学习中长大，我的父亲母亲和祖辈们广阔开放而不拘一格的思想光辉与大爱情怀，给予了我和小弟们，给予了我的表亲兄弟姐妹们不同寻常的成长历程和天马行空的快乐童年，不管我们这一代人或成为了大学教授，或成为了航天人，或是翻译或是普通公民，或成为了画家和艺术家，不管长大的我们在各自领域的坚守中对国家为公益做出了何等业绩，然而我们在社会和时代面前永远都是小学生，我们在长辈们面前永远都是孩子，我们都将永生感恩，不敢忘怀。

——莉莉 致

色彩的无限

母 亲

现九十一岁

我

美好的事物从来不会形单影只，感恩祖辈和父亲母亲给了我良端启蒙和灵感，感谢画作，感谢音乐，感谢艺术，让我从日常琐事抽离出来触达心灵，感知美好。

2020年6月1日

福寿延年

—送给我的祖辈和父亲母亲  

 

朝花夕拾，听风赏雨，

世间七彩，唯我作画，

摘片云朵，采一绿叶，

思之徜徉，始的悠哉。

 

予生命之幸，

共赏风和雨，

淡去功和名

孑孑阙不羁。

叹：天地乃无极，

咏：生命若朝霞，

感：大爱始无痕，

颂：恩德盖四海。

 

— 莉莉 诗画

信仰，平实，乐观。

悲悯，给予，豁达。

坚韧，大爱，超越。

　　 

智慧与爱的力量

感知世俗之外的颤栗

拥抱善良 永葆美丽

归 属

童年原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也是一颗果，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聪明，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力。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