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别离

我本一滳水

二O二O年五月七日，父母的新家，已安置在家乡的一片土坡上，在那草色茵茵，小花盛开，落红随风飞坠的黑土里面，掩埋着我的生命唯一源头的父母骇骨。在炎热又多雨的季节，我们该如何做才不会惊扰父母七年之后的重逢？ 我们这四个年已过半百的女儿们围绕着刻着父母名字的石碑，眼神满满的是悲欣交集的汪汪泪水。 或者，送别之后，我想尽早回佛山，回到我那一亩三分地，坐在树下，看野风吹过，任自己漫思。 或者，我必须有事做，剪残枝枯叶，除虫浇水添土，不让悲伤占领心菲。 　　母亲是五月五日走的，在四月二十八日这天的下午，她艰难的伸出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无力的坠下，用力睁开的双眼，眯成一条线，望着我的眼神，是离去的无奈和绝望，更是母爱的不舍和告别！ 这悲伤的一幕，被站在身边的护工及时拍攝下来，每每想念母亲，都会被我翻出来，反复回味那一天午后的很多细节。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那天，小妹贴在她耳边说：妈妈，我们一起来唱歌，这时的母亲已是语不成句了，但我们还是从她的口型，听出了她在唱这首歌的韵律和一二句歌词，我们流着泪伴着她唱完。 今宵别梦寒，今生，纵有多少不舍，试问能用什么去换回永远的别离？来世，母亲又隐于何处人家，能不能再相遇？ 　　母亲，生于一九二九年八月二十六日，终寿于二O二O年五月五日下午五时五十五分。享年九十二岁。 母亲小时，外公何世修经营厚兴钱庄，所以，母亲及其姨舅从小都能得到很好的教育，母亲更是一位知书达礼又能歌善舞的何家四小姐，抗日战争爆发，何家大公子何德祥，母亲的大哥应征入伍，成为一名飞行员，抗日卫国与日冠空中作战不幸牺牲，时年值三十二岁。 母亲在大哥正义感召下，还是处于学生时期的她，积极参加卫国保家的进步活动。一九四九年中国解放，母亲带头组织学生队，敲锣打鼓，上街带着扭秧歌队，迎接解放军进城。 之后，母亲于揭阳师范学校毕业，先后执教于乔林学校，西门小学，下义和小学，城北中学。任课语文，音乐。 母亲，率真、正直不阿，近百年的生涯，中间也受过欺凌，受过委曲，她却始终以善良的心对待这个世界，不怨恨别人；母亲，一生漫长明净，而又有情有义。坚强而又清醒，沧桑而又尘埃不染。 　　父亲任职银行，一世清廉。母亲任职教师，严厉又慈爱。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秉性，正直善良，喜善乐施，就是在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这三年的自然灾害中，他们节俭度日，以最俭朴的生活方式，带着我们过着紧巴巴的日子。然而，母亲仍一如既往的拿出不多的钱替她的学生缴学费，拿出挤出来的粮票，送给饿着肚来上学的学生买米。母亲桃李满天，当年她的学生都忘不了我的父母雪中送炭，总是说，没有何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啊。 　　母亲的晚景是有福的。 自父亲走后，二妹把母亲接到身边照顾。虽然同时也请了护工，但母亲的起居饮食都是二妹自己操持。 常年的陪伴，有着太多太多的琐碎，早起，二妹先到母亲床前呼一声老妈，问一声昨夜睡得好么？观颜察色，估计母亲起床后的情绪，食欲，大小便是否顺当，顺当了，大小开心。不顺当了，是不是母亲血压高了，是不是感冒了，是不是又在挂念谁了… 常年的陪伴，不是探望，是朝朝夕夕在一起，是和琐事在一起，是和操心在一起。 当母亲食欲不佳，二妹想尽办法让母亲多吃一点，再吃一点。 当母亲半夜生病疼痛，二妹整夜整夜为母亲擦药按摩。 当母亲情绪不佳，二妹象哄小孩一样，把母亲哄到脚踏琴前面，或为她老人家铺上笔墨纸砚，让母亲在弹琴书写中安宁。 当母亲大小便不通时，二妹请医问药，甚至用手帮母亲助便。 陪伴不是探望，当母亲的亲朋戚友致电某日上门探望，二妹转告母亲时，总会告诉母亲，穿雅雅，开心点，今天谁谁谁要来，这时，母亲的眼神总会发出特别的喜悦光芒，等待着她的亲人出现。 虽然，我会经常往返探望，但是最辛苦的是我的二妹，感谢二妹，拥抱二妹。 　　母亲在，她在夕阳里，母亲不在，我在夕阳中，我看到了日落，夜升起了月光，我也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