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雪

苏老版

图文/孙以煜 《火花》杂志1987.2 童年,每个人都有一串儿五彩的记忆,而我的那串儿记忆却是洁白的。难怪,冰雪覆盖的童年;冰雪覆盖的边陲小镇,常常是我引以为骄傲的话题。尽管同伴儿们有的为此张大了嘴巴,有的提出了疑问,可那却是真的。 小镇坐落在北疆一个偏远的山区,我童年和雪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北疆的雪,脚步勤,就同江南的雨。因此,一到冬天,天和地就同白蜡涂抹过的一般,远看近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分辨不出哪儿是天,哪儿是地。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下雪的前一天,洁白的天地间又平添了几分厚重,好像一床巨大的天鹅绒睡被要蒙到人们头上。有经验的老者喃喃着:“要下大雪喽!要下大雪喽!”他们的喃喃声,比天气预报海灵。果然,第二天,门被堵住了,窗被堵住了,只有上半截透出一片银白。雪下的有五六尺厚。这个时候,瞧吧,那才热闹呢!各家的头一件事儿,便是开门扫雪。对雪,人们并无抱怨,一如在接受大自然有趣的戏谑。这个时候,无论男女老少,一下都变成了孩子。我们家里,爸爸是当然的开路先锋。刚下的雪,松软的像棉花。他和妈妈很容易就把窗户打开了。爸爸踩着窗台,接过妈妈递过去的锹,就势一滚,使身体平躺在近人厚的雪上。这是经验,不然你踩上去,便立刻就会被雪埋住的。躺着,面积大。等把身下的雪压实再起来。爸爸就是这样,她抱着锹来到门口,不一会吗,便清出一块空地。家门被推开了。我们便一窝蜂地涌到门外,用锹的,用筐的,用扫帚的,开始在院子里清出一条通向街头的过道。你如果留意便会发现,家家都是这样。到了门外,左右邻舍便会合了。开始同心协力把街道清出来。这是约定俗成的,不用指挥,不用命令。随后,院里的路通了;街头的路通了;到工厂、学校的路通了......路边堆起了一座绵延不断的雪山。本来松弛的雪,经这一堆就变瓷了,变少了。之后,各家的烟囱才冒出炊烟来,也是白的,在空中袅袅升腾,与雪融为一体。这之后,大人和上学的哥哥姐姐们,便开始冒着积雪,“咯吱儿、咯吱儿”地向工厂、学校走去。而路旁的“雪山”,便成了我们这些童子军的世界。瞧吧,没多少功夫,各家的门缝里便会滚出一个跟一个的小雪球般的孩子来,人手一把小锹,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开始了惊天动地的“造屋运动”。在我们手下,“雪山”有的地段被挖成长长的雪洞;有的被挖成方方正正的“雪屋”。那雪屋,里面不仅有桌子、床,还有门窗。我们童年的智慧在这雪中得到了升华。每当一座雪屋落成之后,有些叔叔阿姨也忍不住要进来瞧瞧。啊,那雪屋凝聚着我们童年多少美妙与憧憬啊!我常想,北方孩子的创造欲,莫不是从这“雪屋”的建造中萌发的吧? 除了挖雪洞,造雪屋有趣之外,便要数堆雪人了。邻家有个小朋友叫豆豆,长得虎虎势势,粗中却含着灵秀。每次堆雪人,都是以他为主,他挥动小铲子,在堆起的雪堆上勾勾点点,那大堆的雪经他一修饰,一尊冰雪童子的的大雕像便活脱脱地展现出来。豆豆的想象力极丰富,那尖起的鼻子,那用红砖镶嵌的嘴,都能引人发笑。一尊雪的雕像落成之后,自然要尽情欢舞一番。有时我们也学豆豆,自己堆起一堵雪,根据各自的想象生发开去。这种活动,不能不说是我们匠心独运的开始。也许就是堆雪人,造就出许多像豆豆那样的冰雕艺术家呢!<br>除此外,最值得一提的要算小镇的“大烟炮了”。这是北方恶劣天气里刮的一种极尖刻的风。比起黄土高原上的“黄龙”来,还要厉害的多呢!他每年都要刮那么一阵儿,发着哨音,卷着飞雪,近乎疯狂地程度。在山上刮起,能用卷起的积雪将沟豁填平。在平川挂起,则能顶的人迈不出脚步。上学后,学校坐落在正北,恰好又是风口。因此,每次刮烟炮,便给我们上学带来很大困难,却也给我们平添了独有的欢情。这种风刮起来的时候,几天都不停。顺风走,稍不留意,便会让你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还要滚上两个滚。即顽皮又尖刻。因此,顺风时人们一般都仰着,近乎仰面朝天的味道。但请放心,风是不会把你刮跑的,只是要当心,走不好,会让刀子似的风刮痛你的脸。我们上学恰好是顶风,两百米路程,却要走半个多小时。所以,每遇这种天气,我们便提前半小时走出家门,不用大人送,我们自有办法。过不了多久,你听吧,门外总要传来豆豆的呼唤声:“小龙——”“鲁伟——”“小玉——”,这是事先约好的。之后,随着里面的应合,便会听到“吱——嘎——”的开门声,“咯吱、咯吱”碾动积雪的脚步声。随后,苍莽中一群小小的身影向学校艰难地走去。在这小小的行列里打头的一般都是小伙伴公认的有勇气,有气力的。路上,五个一行,六个一队的小小身影时常相遇,不必言说,只要打头的挥一下手,便相互会意。我们这个队伍,豆豆是当然的排头,俨然一副小公牛的架势,侧身躬颈,身体前倾,一只手捂住棉帽,一只手前后摆动。我抱着他的腰,后面的又抱着我的腰。前面的顶风走,后面的用力推。排头一倒,后面的跟着倒。路上不管熟悉不熟悉,只要加入行列,大家都会热情地伸出手来,拉着一起走。“大烟炮”吼着、叫着,没头没脑地抽打着,似乎要拆散这一支支小小的队伍,但怎么能呢,我们早已学会了对付他的本领。到学校后,我们跺跺脚,怕打一下身上的雪,便无言地走向各自的教室,一切都是那样和谐自然。“大烟炮”是最恼人的天气,他是北疆特有的。然而,在这恶劣的风雪中,我们却无形地养成了一种团结友爱的天性。谁能不说这疯狂的冰雪也有它独具的教育人的本领呢!<br>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仍不时地怀恋那个偏远的边陲小镇,怀恋小镇的雪。因为,是它给了我一副男子汉的性格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