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街 杨晓玺

老农民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20px;">和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一样,骂街,是五彩斑斓社会生活中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也是民俗文化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只是因其形式和内容皆为龌龊、低俗,历来难登大雅之堂,在官方志书中更是难寻其踪。 骂街和骂人虽为同属一祖但不是一宗,吵架时的骂人,是一对一或一对多有针对性的,而骂街则不是,可能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也可能是旁敲侧击,比猫画虎,不确定特定对象的,或是心里有怒气又无处发泄,借以无事生非的一种做法。骂街的原因在农村广泛多样,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失窃被盗,粗略罗列一下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家中丢了杈把扫帚镢头箩筐簸萁铁锨牲口套牛笼嘴,或者被别人捡走藏匿起来不给了;地里少了几穗玉米,让人薅走几棵花生,扒了两块红薯,麦穗头子让人掠走一片,生瓜梨枣被谁顺手牵羊拽了几颗;打麦场里的麦秸垛,墙头外面的柴禾垛、草垛被人点火了;喂养的阿猫阿狗找不见了,兔子鸡子猪娃子丢了,猪腰狗腿在街上被谁痛击一顿打瘸了;或者责任田里的树木被人刮了皮、捋了叶、搉了枝,庄稼苗遭人“败坏”暗中打药打死了,麦苗子被猪羊啃青鸡叨了,而又不知道</span></p> <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谁干的,就会走上村头沿街叫骂。二是明知道是谁把自己的东西弄坏了或者偷走了,但对方钢嘴铁牙死活就是不承认,为了让他承认而“施加压力”去骂街。三是无意间听说自己被别人栽赃诬陷、说了坏话,比如某人无意中听到谁无中生有说他(她)和谁谁“有一腿”、相好、“睡了”之类,或者听到别人空穴来风说他(她)在某件事情上挑拨离间,如暗中说谁谁的坏话了,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便以骂街发泄心中的愤懑。四是平常心里对某人不满意,对某事有看法,头脑清醒的时候,不便表达或不好意思表达,于是就趁着酒后(老乡们谓之曰“喝二两猫尿”),酒壮人胆,摇摇晃晃地走上街头骂上一通,以快口舌。这一点,在我的长篇小说《流星岁月》里的主人公潘广亮,曾有过“出色”的表演。骂街人分为“女骂”和“男骂”,一般多为性格泼辣、喜欢较真的剽悍壮妇,男人骂街一般为酒后所为。骂街的形式有盘腿而坐叫骂的,有招摇过市喊骂的,有拍臀打胯怒骂的,有捶胸顿足嚎骂的,有声泪俱下哭骂的,有原地踏步走兜圈子“转骂”的,还有边走边说唱歌一样“唱骂”的,有一手卡腰一手挥舞“舞骂”的,有袒胸露乳赤膊上阵吼骂的,可谓千姿百态,五彩缤纷。骂街的主要阵地,侧重为人员集中的村子中央十字口或村中主要交通干道,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而产生“轰动效应”。还有的是顺着村子从南头骂到北头,从西头骂到东头,</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有单程的,有双程的,有不厌其烦循环往复的。还有蹲在石磙碾盘上骂的,坐在板凳上骂的,站在房顶上骂的,骑在墙头上骂的。谁骂得不拘一格,异彩纷呈,谁骂得炉火纯青,出类拔萃,谁骂得标新立异,独树一帜,往往会在村里乃至周边十里八村声名大噪。一场“精彩”的骂街行为,毋庸置疑会成为村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津津乐道街谈巷议的有趣话题。某村一老妇,深谙此道。因心爱的两只老母鸡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她怀疑被村里几个“捣包货”暗中煮吃了,心疼得像身上被谁挖走了一块肉。她义愤填膺高腔大嗓扯着悠扬的长调念经一样在村里连续骂了整整一天又加上半夜,且言语不啰嗦,内容不重复,正所谓巧舌如簧, 花样迭出,言语犀利,句句穿心,虽不能说是妙语连珠,但绝对是口若悬河。显而易见其卓尔不俗的“骂功”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真的很是让人汗颜。以至于事后喉咙肿胀,声音嘶哑,持续三天有余,连吃两包润喉片还没有解决问题。骂街的语言大多粗俗腌臜,污秽不堪,“尿雨骚风”,铺天盖地,多含人格侮辱。骂人者有的有针对性、特指人,就会直言不讳,直击要害,而有的则是拐弯抹角,似似而非,漫无天际。就骂街方式而言,骂街又有“独骂”和“对骂”之分。独骂为一人操作的“独角戏”,对骂为双人“二合唱”或者一人对多人“舌战群雄”。有的骂过后“毒气”撒完,连气带</b></p> <p><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累,会躺在床上猛睡一阵子;有的则会如释重负,浑身轻松,自诩为“能多吃半拉馍多喝两碗面条”。骂街的表现方式有的是单纯玩“口炮”,而有的则是手舞足蹈,连骂带比划,跟说唱一样,伴之以丰富的肢体语言。尽管粗俗不堪,但从另一角度而言,简直堪称是“一门艺术”,后边还会跟上一群小孩子乐此不疲撵着看热闹。其间也有的人因为不堪其扰,就会找一团棉花塞住耳朵,斥之曰:“听骂人还不如听老驴放屁!” 对于骂街行为,人们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会抱着一种调侃、戏谑、看笑话的态度围观。不过也有“觉醒”的被骂者不甘其辱,迎骂而上与其理论、对骂。这时,骂街者就会说:谁偷俺的东西谁心知肚明,心里没邪事,不怕鬼敲门!你如果没偷,你搭啥腔嘞?世上有拾金拾银的,还没有见过拾骂的!理论急了,二人便会发生激烈冲突扭打一团,进而引发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投入战斗”。这时,骂街就会由“量变演化为质变”,肢体冲突的结果往往是轻者鼻青眼肿,重者头破血流,以致于引发治安刑事血案也是有的,最后惊动村党支部村委会司法所派出所还不算,重创另一方者甚至会被绳之以法诉诸公堂。 当然,骂街也有“冤枉”人的。记得小时候,有一家的平车轱辘在夜间不知道被谁给捩走了。那时候刚改革开放,平车在农业生产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车轱辘被偷走了,</b></p> <p><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自是一个莫大的损失。且车轮子重达二三十公斤,也不是包包袖袖掖掖藏藏就可以弄走的,于是这家主妇就怀疑一定是村里人“下手”偷走的。为此她还煞有介事特意跑到镇上算了一卦,算卦人云遮雾罩“欲说还休”,占卜的结果不指出具体人,只说是“贼不出村”,这可给她骂街提供了十分充分的理由。她气冲牛斗声嘶力竭每天至少要在村里骂上三次:清晨起个大早,趁别人还在被窝里,骂上一次,早饭后骂上一次,晚饭后骂上一次,且边骂边念念有词不停地溜叨,异想天开地敦促小偷良心发现回心转意,能趁风黑月高夜深人静之际把平车轱辘乖乖地给她家送回去。骂了持续半个多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也可能是受“案未破之前每个人都是怀疑对象”这一说法的影响,后来她说,站大街上看谁都像偷她家车脚的人,大有“郑人疑斧”之势。除此之外,她还在十字街处扎了一个稻草人,稻草人头上扣个破瓢,瓢上画个人脸的模样,每天早饭后提壶开水顺着瓢将稻草人浇个透湿,寄托于冥冥之中让小偷能够有所“心灵感应”。但车轱辘始终没有失而复得小偷更有按计划“现行”。三个月后,小偷在异地落网,原来是一外地流窜惯犯,根本不是那位先知先觉的大仙所谓的“贼不出村”。此后好长一段时间,该村妇一度成为大伙奚落的对象。俗语云:“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也确有一些人做贼心虚,慑于骂街者的“威力”,或被骂的焦头烂额体无完肤,在街里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心神不宁,寝食不安,或者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为自己当初对蝇头小利的贪图悔恨不已,也会暗中偷偷把拿人家的东西再送过去的,自此金盆洗手不干此事。有的人心理脆弱,“不堪其骂”,急火攻心,情急之下甚至发生脑血管破裂、心脏聚停;还有的被骂得心理崩溃,五内俱焚,导致喝药上吊跳井寻无常等极端现象发生,自然骂人者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不过,也有一些心理素质极好脸疲心厚“搁住骂”的人,你骂你的,我过我的,充耳不闻,我行我素,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干活,该溜达溜达,人五人六地装作没事人一样。 骂街,并非当代人的“独创”,查阅资料发现,此现象源远流长古已有之。战国时期,申包胥就曾以“骂街救国”彪炳青史;三国时期,诸葛孔明也曾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骂死王朗”,不战而屈人之兵。在曹雪芹、兰陵笑笑生、罗贯中、鲁迅等一大批泰斗级的文坛老司机笔下,都曾对骂街有过入木三分的描述刻画。明 杨慎在《丹铅总录·璅语五》记载:“观其与同时二三同道私地评论之说,直似村汉骂街。” 清 刘献廷在 《广阳杂记》卷二中记载:“优人如鬼,村歌如哭,衣服如乞儿之破絮,科诨如泼妇之骂街。” 老舍 《骆驼祥子》五:“ 祥子生在北方的乡间,最忌讳随便骂街。”记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商丘的一位作家张兴元还曾专门曾创作过一个中篇小说《骂街》。网上的安徽民间小调经典剧目《王婆</b></p> <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骂鸡》更是将这一“行为艺术”展示得淋漓尽致。 骂街需要拉开脸面,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国骂”外,还包含大量的俚语俗语。粗话脏话张口即来,肆无忌惮,不讲分寸,不拿不捏,加之便于操作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以致一些人乐此不疲,擅长此道。前段时间,微信上看到一个小视频,一老妇因家中丢了东西,站在平房顶上,腆着肚子高骂不止。被网友戏之曰“即将消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真是让人忍俊不禁。骂街尽管不雅,但由于其具有一定的“抑恶扬善”的作用,且诅咒对象多为村里的一些丑恶现象,比如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顺手牵羊的“手长”之人,不劳而获的可恶行径,偷人养汉的龌龊之事,口无遮拦的乱嚼舌根,有时候倒也会因其“匡扶正义”之举博得人们的同情乃至支持。一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甚至会煽风点火打气鼓劲:骂得好骂得妙,使劲儿骂,骂死他个龟孙!故而长期以来在广大乡村屡试不爽且拥有深厚的生存土壤。骂街者往往不顾形象,信口开河,肆意妄为。漫无边际的骂人,看似底气十足实则不堪一击,此类做法容易引起旁观者的反感,总体而言,是一种不文明的现象,也是不道德行为之一。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文明程度的提高,骂街者越来越少了,老一代“骂家”相继驾鹤西去,新生代年轻人</span></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都在忙着发展经济打工挣钱,没有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再去丢人现眼招摇过市地骂街,骂街行为在一些村庄已经绝迹,乃至“多年不闻叫骂声”。骂街之事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一代人的记忆里,在一定程度上而言,这也应该是一种社会进步的表现吧!</b></p> <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u>作者简介:杨晓玺,男,199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现在河南省延津县县直某单位工作,兼任县作家协会主席,年已知天命,岁月无留痕。喜欢以文字记录生活的纷繁,出版、发表有长篇小说《流星岁月》《延津淅川“移”线牵》等新闻文艺作品200余万字,完成了三部微电影剧本并实现拍摄,在全国性的征文征稿中50余次获奖。 作者通联:河南省新乡市延津县综合执法局 杨晓玺电话:0373---7690061 13183091237邮编:453200邮箱:yxx13183091237@163.com</u></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