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佛，请接受女儿的忏悔

孙佩霞

几乎每天都在想念母亲。

今天，5月8日，母亲节。特别想念我的妈妈佛。

　　五一节后，请好友薄荷帮忙，在云南花农那里空运来一大捧小雏菊。从快递小哥那接过，连忙打开包装盒，把花放在大盆子里，倒满了水，让它们解除几天旅途的劳顿。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醒花之后，喝足了水，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剪掉多余的叶子，一株一株仔细的插在花瓶之中。隔天换水丶修剪，到了母亲节这一天，小雏菊开得尤其活跃，花辫从花心处一层一层地拨开、放大了花朵，生机盎然。

　　菊花，在我国生长了长达3000年之久，我的这捧小雏菊，是菊花的一种，有人称之为纽扣菊，虽然没有牡丹的雍荣华贵，没有玫瑰的艳丽高雅，但其小巧玲珑，显得天真、浪漫，就象可爱而清纯的少女。它们白的无瑕，粉的柔美，紫的沉醉，黄的灿烂……

　 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我欣喜地双手合十，感谢它们这么热烈地让我向亲爱的母亲献上深深的思念。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四月的清明不能去母亲的墓前上香祭拜，这捧雏菊足够超越我要上的三柱香:一柱是戒香，决心戒掉贪图安逸、闲散慵懒的恶习，戒掉一切不必要的行动;二柱是定香，希望自己能够认定目标，排除纷扰，认真去做该做的事;三柱是慧香，祈求母亲给予我能力和智慧，要把70当17。

三柱心香使我“破迷开悟"，让我擦干七年思母的泪水，走出痛苦。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7年，我总觉得她还在我们身边。每当吃到什么新鲜食品，情不自禁地想到母亲。

1929年，母亲出生在黑龙江齐齐哈尔，不久和我姥姥回山东老家。5岁时又到了黑龙江。她的生父成为闯关东比较成功的商人。姥姥发现丈夫身边已有女人，果决地不顾再三挽留，刚强的小脚姥姥带着幼小的母亲来到大连东关街投奔弟弟，并找到了山东在大连的地下党联络站的老乡。在以后的日子里，得到了他们的许多帮助。姥姥为了供母亲念书，帮助别人做针线，母亲6岁就学着编头网，细细的絲线把手指勒出一道道血印。母亲小时候先念了两年私塾，又在学校念了4年。聪明的母亲学习、体育、美术样样拔尖，放学回来就帮姥姥做针线，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姥姥的弟弟不幸病故后，撇下一帮孩子，最小的还在襁褓中。母亲不得不停止学业，一边做针线一边和姥姥一起抚养孩子(母亲的小表弟，当他刚到入伍的年令，姥姥就把他送到部队参加革命，后来成为离休干部…)

母亲跟着姥姥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从小就养成坚忍、不怕吃苦的能力，懂得怎样与人相处，不与他人争高低，做了好事不要声张，人敬我一尺，我要敬人一丈，人得有良心…这些好品质也影响了我们。

　　母亲去世后，我们兄弟姊妹们称她为“妈妈佛"，是因她的生日是农历11月17，与阿弥陀佛的圣诞日相同，母亲生来与佛有缘哪！我虽然不是佛教徒，但我知道智慧和善良就是佛根，从母亲身上我们看到了。

妈妈佛一生都在行善，她爱孩子，爱家人，从不为自己着想。那些年，家里的居住条件很差，四个大的子女都下乡做了知青，母亲作主把病中的爷爷从山东老家接来，精心照顾，养老送终。供应的细粮，都在爷爷和父亲嘴里，而她自己常常揣着块干粮就去上班。不仅对家人，对周围人只要能帮助的总会伸出手，得知邻居家的孩子饿的嗷嗷待哺，就抱起人家孩子给奶饱，(多年之后，我当了妈妈，邻居家有个小男孩和我儿子差不多一般大，他妈妈去了医院，这孩子饿的直哭，家里又没有奶粉，我路过时听到孩子的哭声，象当年母亲那样抱起那孩子…)母亲看到谁家孩子衣服破了，就拿到家里缝补好，帮部队战士做鞋垫丶修补衣服…母亲的一点一滴都潜移默化地传给了我们。她常对我们说，做好事不要声张，从心里去帮助别人不要图什么…在我们心中，妈妈就是佛。她娇小羸弱的身驱生养了我们六人，家里生活再困难，也不让父亲伸手要补助。本来母亲有一份很适合她的工作，在离家很近的幼儿园当老师。因为老大老二老三都是女孩，盼儿心切，大弟老四出生后，整个胡同都知道。可是弟弟不争气，总是闹病，父亲让母亲辞职在家看孩子。为了生活，母亲在弟弟大了时做了许多临时工:烧过锅炉、晒过海带、干过被服……直到躺病床上还自责自己没有一分钱的退休金，给儿女增加负担。我理解母亲的心，我说六个孩子就是您的养老金。母亲的吃用不比那些有养老金的老人差，和左邻右舍比起来，我们感到母亲是幸福的，在那些“啃老族"面前，我们的腰板挺得直。家里女孩多，母亲在我们小时候给我们梳小辮系上漂亮的蝴蝶结，我们的爱美之心都是母亲教出来的，虽然孩子多，日子据拮，但很快乐。小孩子捡大孩子衣服穿，在家里己成习惯，我这个老大可真是偏得，我们穿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设计的样式，招来不少羡慕的目光。家里孩子多，穿着从不拖沓。在我们的外衣上，见不到一块补丁，而在我们的内衣，尤其棉衣裤的里边，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的连结，我们家的炕被和褥子，都是补丁组成。母亲要求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做有知识的人。我初中毕业后，报了中专想早点工作为父母分担，可是又想上大学。在母亲的支持下，我考上了省重点高中，享受了二等助学金。母亲不压制孩子的爱好，文艺体育全面发展。特别注重对我们道德品质的培养，讲的虽然不是大道理，但是都是可贵的传统。在我上小学时，母亲向我提出四条告诫:第一，作为一个女孩儿，一定要心地善良。第二，女孩子一定不要贪小便宜。第三，女孩子一定要讲卫生。第四，女孩长大了一定不要靠男人养活，要好好学习，多学本领，找一份好职业。再后来，我们长大进入青春期，母亲又告诫我们找对象不要光追求外表，丑俊穷富都不是主要的，一定要找个忠厚老实的，人品最重要。妈妈佛的这几条，我从小就牢记在心，我受益了。

如今，我年逾古稀，回忆走过来的路，值得感恩的很多，而妈妈佛的教诲，就是我的座右铭，母亲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一文钱，她留给我们的是金钱买不来的，最要感恩的就是妈妈佛。

　　妈妈佛，一位普通的中国妇女，经历了新旧社会两重天。经常讲起往事给我们听，我要把这些记录下来，以小传的形式作为献给母亲80大寿礼物。母亲听后非常高兴，我说给这个小传写的封面吧。我找来一张16开纸和笔给母亲，她想了一会儿，写了一行"从我记事那年开始“，还写上自己的名字。太好了！我觉得这很象一篇散文的题目。于是，母亲口述，我记录。后来，发现母亲叙述中经常岔道，记忆力有问题了。我想，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不急，慢慢来吧。我买来录音笔，心想讲到哪就录到哪，到时我再捋一捋。可是，我成天忙些所谓的公益，母亲80岁生日那天没有让她如愿。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过了80岁，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几次住院不见明显好转。过去，我们回家时母亲总嘱咐我们不要影响工作，不要惦着她，而如今，母亲却要孩子们都围在她身边，我们搂着她，握着她的双手，捏着她的双脚，洗脸、喂饭…她那么依懒儿女们，有时哪个不见就不断地喊孩子的名字。妈妈佛呼叫孩子们的名字，叫着叫着竟认不出了，近乎痴呆的程度。我那聪明的好母亲，竟叫我是大嫂、或大姐，不认识我了，我搂着她:“妈！我是佩霞呀…"，老半天才能认出来。我们想方设法喚起她的记忆，逗她乐，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在家里也要把母亲收拾得漂亮一些。虽然她早已不能站立，大小便需要我们一次又一次抱上抱下，每天少则十几次，多则上上下下近60次。姊妹们沒有任何怨言，我们六个孩子，哪一个不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啊。母亲清醒的时候会对我们说:“谢谢"，“谢谢"。我对母亲的一声谢谢感到心酸。我抱着她，强忍泪水，对母亲说我唱段京剧给你听吧，母亲爱好京剧，听我这么说她顿时精神了。我问:“唱个新段子还是老段子？"“唱个老段子吧"。我扶她坐起来，大声地按照老师教的发声方法给她唱《钓金龟》、《龙车凤辇进皇城》，母亲闭着眼打着拍子听的津津有味。我学京剧不是为了表演，只是为了比较地道的唱给母亲听。我们有时放好听的曲子给她听，母亲竟坐在马桶上展开双臂闹怪逗孩子们乐…我们天天祈祷阿弥陀佛盼望母亲快点好起来，现在日子好了，母亲还没享受到呢。您从记事时候起讲的那些过往，女儿还没完成呢！我真后悔自己瞎忙着而怠慢了母亲，成了一个说谎的孩子。母亲走后，我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件事而不能释怀。前几天，小弟微信传来:“大姐，我们共同完成小传吧…"这个老小在母亲身边比较多，母亲的回想对他说的也多。真是应了那句话: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在的时候，想为他们做什么，得赶快！我曾为自己找了种种理由，现在看来都不是理由。

现在，妈妈佛写的这行字，成了我们回忆母亲恩德的索引。

妈妈佛，今天，千千万万儿女为母亲过节，女儿用这种方式给您过节，请您原谅。

　　好友薄荷告诉我，小雏菊是对人表达歉意最合适的花，插到瓶子里半个月也不谢，不象其它鲜花顶多能开一周。我说对呀！它们好象通人性，你越对它好，它们越开的好，开的时间长 。

我很喜欢小雏菊，它们开在我的心里。

妈妈佛就在我的心里。

　　2020年5月20日含泪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