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者阴山”中难忘的战斗经历

王新宇

难忘的战斗经历 ——卢共鸣 1984年4月30日，我所在的部队步兵92团三炮连奉命投入到了收复“者阴山”的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战斗。 经过约五个半小时的激烈战斗，我们一举胜利收复了者阴山，被越军侵占长达五年之久的者阴山又会回到了祖国和人民的怀抱！ 三十六年过去了，昔日戍边撕杀的战火硝烟早已消失殆尽，曾径承载着“新时代最可爱的人”的军功章和参战纪念章也早已黯然褪色、光环不再。 历史渐渐地遗忘了一代军人的牺牲和付出，人们在岁月静好，生活富足中追求着歌舞升平，风花雪月般的生活。而曾经负重前行、卫国戍边的老兵却在流失的岁月中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然而，在战火硝烟中拼杀的一个个青春容颜，在浴血奋战中倒下去那一刻的悲壮和惨烈却是烙印在参战老兵脑海中永恒的铭记！ 回望军旅生涯，战斗中所经历过的每一个瞬间和片段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浴血奋战中的难忘经历，战友流血牺牲时的情景常常会让我眼眶湿润，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1981年10月，我怀着对军人的崇敬和对军营的向往应征入伍来到云南剑川，开启了无悔一生的军旅生涯。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三炮连的指挥班，担任了一名炮兵中的侦察兵。 指挥班，顾名思义，它是连队的中枢神经，是在战斗中实施炮火打击时瞄准敌人的眼晴；是指挥炮火覆盖敌人阵地时的喉舌；是战场上命令上传下达的咽喉。 指挥班，是一个让我感到荣耀的班集体，为了不负这份荣誉，更是为了肩上的责任，我为此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添加了额外的努力，也多了一份自律和要求。在摸爬滚打中勤学苦练，在老兵的“传帮带”中成长，努力将自己锻造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一个军事常识，充分的各项准备工作是确保战斗取得胜利的关键。在执行收复者阴山的战斗中，我们指挥班承担了实施战前准备的这一光荣使命。 按照作战计划部署和我们三炮连所承担的战斗任务，我们指挥班提前两天进入到了作战阵地，根据作战的任务和目的在敌阵地前沿展开敌情侦察，地形勘测，设定射击坐标，准备射击诸元，并根据地形地貌选择和建立进攻作战时的炮阵地和指挥观察所，为全连投入到战斗做好前期各项准备工作。 4月27日晩，副连长丁光标带领着班长刘长岭和我及杨通强战友四人从边境驻地西畴县柏林乡提前整装出发了。 在到达中越边境麻栗坡县一个叫江铳的地方集结稍作休息后，我们四个人又匆匆地向攻击出发阵地赶去。 为了便于隐蔽，我们换上了当地老百姓的服装。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在毛草丛生、荆棘缠绕、道路崎岖的山野中经过大半天的徒步跋涉，于4月28日下午4时左右到达了者阴山越军防御驻守的16号高地前沿一个叫那宾寨的地方。 这时，随同92团司令部前线指挥所先前到达前沿阵地勘设弹药库并领取作战时所需炮弹的三炮连文书熊汝清战友跑到那宾寨来迎接我们，并为我们进入敌前沿阵地带路。 此时此刻的战友相见让我们感到格外的亲切，我们真情拥抱，庆幸我们都还活着！ 短暂寒暄交流后，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我们装扮成当地耕种的老百姓，悄悄分散抵近到距16号高地约700米处的位置潜伏下来。我们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仔细侦察敌情，认真勘测我们所在位置的地形、地貌，为下一步的攻歼战斗做着各项准备。 在侦察敌情的过程中，我看到16号高地上的越军流动岗哨时隐时现，犹如幽灵般的在游荡着。不一会又看到越军在阵地上又悠闲自得的准备吃晚饭了。 敌人的嚣张气焰使我愤恨的怒火由然而生，我喃喃自语的诅咒道： “看你们在中国的国土上还能猖狂多久，吃完这最后的晚餐，我就送你上西天去吃个够”。 根据者阴山16号高地前沿的地形、地貌特点，我们在反复观察和勘测后，决定在距16号高地约700米处的一堆大石头的后面设立指挥观察所，这主要是考虑到如果遇到敌人的炮火突袭时便于隐蔽防弹，以确保作战指挥不被中断。 同时，在指挥观察所左后侧约900米处的反斜面山坡上设定我连进攻作战炮阵地。 完成初步敌情侦察和地形勘测任务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这时，丁光标副连长决定我们先转移到相对隐蔽的炮阵地处过夜，我们悄悄来到拟定的炮阵地后，丁光标副连长命令我们提高警惕，做到枪不离手、弹不离身，随时做好防止越军偷袭的战斗准备。 安全转移到设定的炮阵地位置后，我们暂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一时的放松。当我倒坐在地上时，我感觉到浑身上下就像是散了架似的疼痛难受，一整天的高强度行军跋涉使我的体能已消耗殆尽，极度疲惫的身躯让我感到了饥肠辘辘，饥渴难耐，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啃了起来。 稍作休息后，丁光标副连长又把我们聚拢在一起，再次强调我们执行的战斗任务对收复者阴山整体作战的重要性，并要求我们指挥班在勘测地形、地貌，设定坐标，谁备射击诸元时一定要做到仔细、仔细、再仔细；核对、核对、再核对，要确保攻歼战斗打响后我们三炮连的82迫击炮必须首发命中，首群覆盖。不能给敌人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更为重要的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给予敌人沉重打击，迅速夺取重要的制高点，减小流血牺牲。团前指在制定进攻作战方案中，将步兵的攻击出发阵地设定在距敌人据守的高地只有200米左右的山脚下，敌我之间如此之短的距离要求我们实施炮火打击时的炮弹弹着点必须精准无误，若稍有不慎出现偏差，我们的炮弹便可能伤到我们的步兵兄弟。 丁光标副连长的一番话让我们感到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但日常的训练中练就出的过硬本领让我们依然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 安排完这些后，我们开始轮流站岗休息。这时，天空逐渐变得阴沉起来，漆黑的夜空中时不时的有一道道雷电闪烁，沉闷的天气让人感到压抑，阴森空旷的山野中夹杂着一丝丝恐怖，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让我产生了一丝紧张不安的情绪。 望着茫茫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想着即将投入到的生死之战，这使我对生命和人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思和抉择。我想到了家，父母慈祥的面容不断的在脑海浮现，父母的叮嘱，亲人的嘱托也不时在耳边回响。然而，军旗下“宁愿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的誓言却依然是我坚定的信念。面对生死未卜的战争，我无悔人生的选择，无悔从军的道路……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想着想着，极度疲惫的身躯把我拖入了梦境。 突然，我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被一阵雨水侵扰惊醒，我一看表，已是凌晨四点了。 此时的整个者阴山战区已是阴雨绵绵、浓雾缭绕。这时，我看到熊汝清战友又带着二排长钱培荣和二排的兄弟们也提前悄悄进入到了预订的炮阵地。看到战友们的到来，我紧张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释放。 根据作战计划部署，二排提前进入阵地主要是负责构筑全连的炮阵地和防炮的猫耳洞。为了确保战斗胜利，保证战时弹药充足，二棑的战友在提前进入阵地时还不辞辛苦多携带了一个基数的炮弹上来。 天空微微发亮时，二排的战友们开始构筑炮阵地和作战工事。我们指挥班则趁着浓浓的晨雾再次悄悄潜伏到设定的观察指挥所展开勘测和架线等战前准备中。我们反复勘测，反复核对，如履薄冰般的不敢有一丝丝的懈怠。 当一切准备完毕后，我们又悄悄转移到设定的炮阵地与二排的战友一起修筑炮阵地和工事，焦急地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更期盼着胜利那一时刻的到来。 4月30日凌晨四时，丁光标副连长指派我们班的杨通强战友到山沟的下面去为连队进入预定的炮阵地带路。 凌晨五时左右，班长刘长岭和我陪同刚上到阵地的李春连长和通讯员韦彩胜一同进入到指挥观察所。班长刘长岭向李春连长汇报了指挥班的各项前期准备工作情况之后，我们开始架设方向盘，准备接通有线通讯线路。 突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连接上级指挥所和连队炮阵地的有线电话无法接通了。之前我们反复试过多次都没有问题的有线通讯怎么会出现故障呢？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头皮发麻、异常紧张。因为我知道在战斗打响之前，根据作战隐蔽的需要，所有的无线联络都是处于静默关机状态，整个作战指挥联络通讯都是靠有线电话进行的。 这时，李春连长果断命令道： “必需在进攻战斗开始之前30分钟内接通有线电话，否则我们就会成为是军事法庭上的罪人”。 听到李春连长的严厉命令后，我不顾一切地脱下身上的雨衣冲入到了漆黑的雨夜中，我抓起电话线凭借着手的接触感顺着电话线路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进。这时，班长刘长岭也跑来了，班长他担心我在情急之中存在疏漏，所以坚持要和我一起查找线路故障。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全然不顾石头磕碰身体，荆棘刺烂皮肤。此刻，在我头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按时完成任务。 当我排查到大约有200米左右的距离时，手中有了异样的感觉，这让我心里一阵狂喜，我将电话线拿到眼前仔细一看，故障点找到了。原来是电话线卡在石头缝时被通过此处向攻击出发阵地开进的步兵给拌断了。 我和班长迅速将两组线连接，接线时，由于指挥观察所里也焦急的一直在摇电话机进行测试，而摇机时产生的电流通过我身体时导致的麻木眩晕让我几乎不能站立，但我仍咬牙强忍没有放手，直至电话线完全接通。 此时，离预定进攻炮击时间还剩下五十分钟。 当有线通讯恢复正常后，完成了任务后的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我才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已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浑身上下也都被泥水给湿透了。 返回到指挥观察所不一会，李春连长接到了团指挥所的一道电话命令： “由于多种原因所致，在16号高地左翼担任助攻作战并负责攻打20号高地的步兵五连没有按事先计划拿到开辟雷区通道的爆破器材，进攻战斗即将打响，而雷区的通道却无法开辟，为了不影响整个战斗部署。团指挥所命令步兵五连要用手中现有的武器开辟雷区通道并组织进攻战斗”。 由于战前通讯条件限制，无线电联络通讯不能使用，团指挥所便釆取就近转达的原则，命令由我们三炮连指挥观察所去向步兵五连转达这个上级命令。 接受到上级指令后，李春连长命令由我去完成这项任务。李春连长无奈地对我说道： “只有你们先上阵地来的侦察兵才更熟悉一些地形方位，所以只能辛苦你这个老兵了。” 李春连长对我一番交待后又叮嘱我必须在总攻战斗打响前赶回到连指挥观察所投入到三炮连的进攻战斗。 接受到李春连长的命令后，我毫无犹豫的又一次冲入到了夜幕中。但是，当时我也并不清楚步兵五连所在的攻击出发位置，我只能凭着感觉和大致方向往步兵五连所在的攻击出发阵地跑去，我心里想着一定要尽快将上级的命令传达到位，确保整个攻歼战斗顺利展开。 我在地雷遍布、道路泥泞、茅草丛生的阵地前沿摸索着跑了十多分钟后，终于在20号高地山脚下打听并找到了步兵五连担任进攻作战预备队的一个排长，我将上级的命令如实转达给这位排长后又火速原路返回到了自己的战斗岗位。 回到指挥观察所我向李春连长报告完毕后，李春连长向我投来了满意赞许的目光。 此时，天色已经发亮，距总攻发起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 4月30日6点40分，收复者阴山的战斗终于打响了。 一瞬间，一发发炮弹带着撕裂空气时的咆哮飞向敌人据守的高地，成千上万颗各种炮弹蜂拥般地倾泻在敌人的阵地。 大地震撼，群山颤抖，中国军人的威猛在瞬间爆发出来，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冲锋的号角淹没了敌人的哀嚎，者阴山又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收复者阴山的进攻战斗结束后，我们三炮连从进攻作战中直接转入了防御作战。为了加强防御作战的炮火打击能力，我们重新构筑了新的炮阵地，指挥观察所和连部也前移至14号高地的反斜面。 在进攻作战的战斗中，我们三炮连只有82无后坐力炮三排九班班长周明华在战斗中不幸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而光荣负伤，而在转入防御作战后，其战斗的紧张和激烈程度已有了相对的缓解，但恰在此时，我们三炮连却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进入防御作战之初，由于者阴山刚刚收复不久，在整个者阴山战区内还有许多越军密布埋设的各种地雷，这对我们的防御作战构成了巨大威胁和挑战。 5月10日下午，连里接到团司令部通知，命令由各连派人去团司令部所在地长田领取防御作战军需物资。连队按上级命令指派由李建彪，刘敏强、胡翠贤、谭尊禄、李阿才、张昆才等六名战友去执行这项任务，并明确由老兵李建彪战友带队负责完成这项任务。 临出发前，李春连长专们将六位战友召集到14号高地连指挥观察所交待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和要求。并特别强调在行进途中要注意防止地雷，叮嘱大家要注意选择正确的行走路线，要走开辟过的通道或是有明显脚印踩踏过的道路，且不可冒险抄近道走。 当时李春连长对去执行任务的战友们特别强调的注意事项和反复的交待至今还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然而，现实中往往是越担心发生什么事就越会出现什么事；越是强调注意的事情往往又越容易被忽略。 或许是战友们为完成任务的心情迫切，在出发下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因选择抄近路而误入雷区，带队走在前面的李建彪战友踩到了越军埋设的绊发地雷，致使他和刘敏强俩人受伤。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地雷爆炸声，一种直觉让我判定是战友触雷了，情急之中我从猫耳洞里拿出三个急救包就向着发出爆炸声响的位置跑去。 为了救护战友的生命，我全然忘记了随时都有再次踩响地雷的危险。跑到山脚下的一个凹部处时，我看见四位战友分别抱着触雷负伤的刘敏强和李建彪两位战友在包扎伤口，于是我也急忙撕开急救包上前为负伤的战友包扎伤口。 在紧急施救过程中，我看到李建彪战友的面部和小腿部分别被地雷炸伤，小腿处血流不止，整个身上都已被鲜血浸透。我们用了三个急救包都没能给他止住血，后来我解下我的裤带，用裤带紧紧捆住他的大腿动脉后方才止住血。 在给刘敏强战友包扎时，我看到刘敏强战友的胸部和肚子上分别有两个被地雷弹片击穿后留下的洞，当时由于他的伤口流血并不是很多，人也还比较淸醒，我就以为他伤可能不是很严重，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刘敏强的伤是致命之伤。 这时，李春连长带着卫生员余泽江和文书熊汝清也赶到了现场来对负伤战友进行救护。 进行了简单救护包扎后，我们就将负伤的战友往阵地上背。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两位负伤的战友抬到高地上后，这时，刘敏强战友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了，我不知所措地抱着刘敏强战友，只听见他嘴里断断续续不停地的说道： “妈妈、妈妈，我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毛主席、毛主席，我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妈妈、妈妈，我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刘敏强烈士就这样在冥冥的叙说中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将生命永远的定格在18岁。 作者：卢共鸣，贵州思南人， 1981年10月入伍，1984年4 月30日收复者阴山对越自卫 反击作战时任指挥班侦察兵， 并在战斗中荣立个人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