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果原未婚女友张宁回忆录：我在"九.一三事件"的前前后后（廿三）……

张承恩-奋斗一生

在北戴河的日子里（廿三）

1971年9月7日

这天上午10点半钟，于秘书和内勤警卫参谋大刘送林立衡、张青霖和我，从毛家湾出发到西郊34师专机机场，

我们上了256号飞机。

我第一次见到张青霖，他原是广州军区总医院外科大夫，经黄永胜夫人项惠芳介绍，与林立衡谈了恋爱。

张青霖对"选美"很反感，最初也不同意跟林立衡，后來知道了林立衡的处境，很同情她。而林立衡呢，为了杜绝叶群漫无止境挑选下去，接纳了张青霖，两人在接触中了解对方。

当时，他们之间是一种友谊，而不是爱情。张青霖籍贯湖南，长得高大帅气。

从上飞机到北戴河，我们三人之间几乎不说话。林立衡很沉默，她常常这样，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到北戴河莲花峰林彪住地后，我们三人被安排在一幢黄色小楼里，56号楼。他们住东面，由空司保卫部杨副处长负责他们的警卫工作。我住西面，由临时从北戴河空军疗养院借调來的护士小王、小朱陪同。

56号楼与林立果住的57号楼相距50米左右，出了这个院夸过一条小柏油马路就进了那个院。离林彪住的96号楼相距400米左右，出了院子上个斜坡就到了，若是坐车，就10几秒钟的工夫。

我刚把随行东西放好，林立果便闯进门來，他见有小王护士在侧，腼腆地悄声问候我："你身体好不好？"我点头作答。乍一見面，无话可说，便陪着我们一起去见叶群。

李处长从96号楼里出来领我们去见林、叶。96号楼其实是座工字型青砖平房，林彪住东，叶群住西，中间长廊是工作人员办公室、内勤值班室、膳房、休息室等，与毛家湾住宅很相似。

叶群的内勤小克、小斌正在值班室门口聊天，见我们走來，立即迎上来从李处长那里接下我们，说："主任等你们很久了，这就进去见主任吧！"

长廊里白天也亮着壁灯，照在红地毯上反出暗红色紫光，四壁不见窗户，像走在地道里。

小克在长廊尽头一间门口止步，示意我们进去。进门便见一排高大书橱，摆满了书，像一座屏风，挡住通往里面的视线。我们从书橱和墙壁形成的一条通道里转进屋内。

眼前豁然明亮。东面两扇宽敞的大窗遮着一层白纱，厚重的紫色絲绒窗帘已拉向两边。窗外林木花草透过白纱窗清晰可见，东南墙角立着一人高的地球仪。……

叶群正跷着二郎腿陷在一张沙发里看文件。

叶群一见我们进來，立即从沙发上起身，笑眯眯地望着我们说："啊！你们到啦，好，首长这几天正想你们。你们平时工作忙，北京天气热，趁着首长在这里休息，接你们來松驰松驰。休息好了，回去好好工作。"

我站在林立衡身侧，见她作女儿的不问候自己的母亲，我也不吭气。张青霖见叶群有点不悦，只得打圆场问一声："主任好！"

叶群脸上的不悦立即消失，仍旧一张和蔼可亲的模样继续说着："过几天，首长要去大连住一段时间。把首长身体搞好，国庆节回北京去天安门讲话。你们也陪首长去大连。"

我望着仍不说话的林立衡，我不理解林立衡的表情：恭敬小心地望着她妈，一言不发，脸上似笑非笑，说不上是谨慎还是害怕，那模样给人感觉好像她们不是母女俩。当时我还不知道母女关系紧张到白热化程度。林立衡曾三次自杀，为躲避叶群，独自带上王老太太长期住在养峰夾道，我到毛家湾时，几乎见不到她。

叶群看一眼林立衡，微皱眉头。又笑眯眯地对张青霖和我说："这两天首长身体不好，什么时候动，看他身体情况再定吧。"

叶群再次看看呆立在原地不讲一句话的林立衡，然后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放下手中文件，向门口走去，扭头招呼道："去见见首长吧，首长想你们，见到你们一定高兴。"

我们隨叶群沿着长而暗的长廊走向另一头，叶群轻轻推开一扇门，我站在门外，觉得里面好像爱克斯光室，比走廊上的光线还暗。

进去才知道是间大客厅，四壁皆空。林彪坐在一张紫红色双人沙发上，一身淡青色凡立丁中山装，同色帽子，黑布鞋，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微阖着面对着茶几，茶几上没有任何东西。

我们走到林彪跟前，叶群轻言细语地说："首长啊，孩子们都来了，你看看吧。"

林彪缓缓抬头，定眼瞧看我们，脸上现出一絲微笑，视线逐个在我们三个身上移动。

林立衡叫了一声"爸爸"，声音有点颤抖，眼圈也红了。

张青霖问候林彪："首长好。

我叫了声："林伯伯好。"

林立果早在进叶群办公室之前就离开了。

我注意到叶群从进门始，一直查看林彪脸色。此刻见林彪高兴，便叫我们围着林彪坐下。

林彪问立衡："你身体好不好？"

林立衡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叶群抢先说："豆豆身体不错，王老太太跟着她。豆豆平时工作忙，不常回來，对自己要求严格，群众反映很好。"

林彪和立衡对望着，都不再说话。

林彪转向我问道："你学习跟得上吗？"我点头，刚想说"我跟得上"，话还没出口，叶群速度极快，又代答道："小张脑筋好、记忆力强，虽然没有基础，还跟得上。我已交待医训班给他开英语课，要搞中国革命，还要搞世界革命嘛。这次來好好休息，回去以后好好学习。"

林彪和蔼地望着我点点头，又转而问起张林霖："你工作搞些什么呀？"

张青霖眼尖心明，回答之前先看看叶群，果不出他所料，叶群抢着说："青霖工作安排好了，他原来搞医，更上一层楼嘛，搞些研究工作，已逐步熟悉新环境，能正常工作了。有点时间就陪陪豆豆。"

林彪愣愣地望着叶群，叶群的话匣子戛然而止，直着观察林彪脸色。

弄得我和张青霖这两个"外來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立衡却不打声色静静地看她的父母。

叶群很快地调整了气氛，问林彪："首长啊，你对这两个孩子满意不满意呀？"语调极其温柔讨趣。

林彪看看我和张青霖，竞像小孩似的拍起了双手，又似鼓掌，连连点头说："满意，我很满意！一个老红军的女儿，一个劳动人民的儿子。很好！"

坐了约有20分钟，叶群领我们退出來。林彪每天中午睡两个小时，当时已到他午休时间。

据李处长说："这一天是首长到北戴河以后说话最多的一天，最高兴的一天。你们来了，让他见见，比吃什么药都灵。"

下午3点，我午休起床，请小王护士去东面看看林立衡起来没有，我想与他们结伴去海边玩玩。

护士回来告诉我："杨处长讲，副部长（林立果，时任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刚把立衡接走。”

"他接姐姐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休息的时候副部长來过，没有进屋。我问他要不要叫醒你，他说不要，杨处长也不知道他把立衡带到哪里去了。“

我心想：立果接姐姐，为什么不接青霖又不见我？肯定不是主任传他们，说不定又是谈论我。我和立果关系一直僵持着，让他把心里话向姐姐说说也好。

到用晚歺时，林立衡坐歺桌首位，一下午没见，像生了一场大病，蔫乎乎地吃几口便停筷，吞了一大把药。吓我一跳，我自幼体弱，也是个药篓子，可从來沒见过她这么吃药的，当飯吃呢！

立衡要回卧室休息，问她那里不舒服，她摇头不语，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下疑惑，是不是与青霖闹别扭了？看看青霖，他也是一脸猜疑。

看來不是病，否则青霖早忙开。想问立果，他今晚又没回来吃飯。

我心里疑惑不定，出了歺厅悄声问小王："立果送姐姐回來的时候，他俩的情绪怎样？"

看不出什么呀，只是副部长没下车，立衡下车后也没跟他打招呼，两人谁也沒说话，副部长开车就走了。"

多年以后，林立衡和我劫后重逢，才亲口向我讲述了九月七日下午的情况。

下午3点前，林立果接林立衡到57号楼单独谈话。

立果对立衡说："自从庐山会议以后，一组（毛泽东代号）揪住主任不放，几次检讨通不过，现在又趁首长到北戴河休养，跑到南方巡视，到处公开接见讲话、放风，最终目的是打倒首长。

首长身体差，一旦有什么亊，怎么吃得消？刘少奇、鼓德怀的例子摆着。

首长又不肯服软、认个错。一组已经摆开阵势，绝不会放过首长。与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掷，做一次拚搏！"

林立衡因不住在毛家湾，对庐山会议以后的形势变化不太清楚，乍一听林立果的介绍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又听林立果说要拚搏，更是心惊。

她问林立果："你准备怎么拚搏？主席威望高，稍有不慎，首长更被动。“

立果说："反正形势对首长非常不利，坐着等死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有一线希望！我想再看看形势发展，实在不行就跟一组硬干！或者到广州立中央，再不行就上山打游击。"

林立衡觉得林立果的念头很危险，劝道："你可千万不要什么事都听主任的，她说话没准，又爱在首长面前说谎，你可不能头脑不冷静，给首长造成错觉。"

林立果根本听不进林立衡的话。林立衡觉得这个弟弟自从当了副部长以后，变化不小，与叶群越走越近。虽然母子俩仍有感情隔阂，但在政治上，林立果也学到了叶群那一手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

原来姐弟俩关系很好，共同抗衡叶群，立果无话不对姐姐说，但到后来，林立衡觉得林立果在一些问题上对她有不少保留。林立衡一直深深地担心叶群会把林立果带坏，林彪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林立衡急于想摸清叶群和林立果的真实底细，问林立果："形势真的那么糟？首长的态度怎么样？他知道吗？"

林立果说："首长还不知道，事情没考虑成熟前，不能跟他说。"

林立衡立即意识到亊态严重，警告林立果："你可不能帮着主任欺骗首长！什么事不经过首长点头，谁也不准轻举妄动，你不要相信主任的话，惹出亊你也跑不掉，首长不会原谅你。"

林立果冲撞立衡道："依你办法，坐着等死啊！"

林立衡坚决制止他的冒险念头。林立果大发牢骚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一组反手为云，覆手为雨，想整谁就整，别人不敢反，我就反！你就甘心眼睜睜看首长挨整？！"

"我明天回北京。"林立果绝断地说。

林立衡明白林立果这种情绪，这种时候回北京一定没好事，万一弄出事來，林彪还不知道，处境更遭更说不清了。她不相信毛泽东做事会那么绝。

林立衡告诉我："当时立果见我跟他意见不和，不再跟我谈了。他说回北京去看牙齿，我不大相信他的话，他后来学得跟叶群一样会说谎，虛虚实实的。我很担心他回北京去会对首长有什么不利的行动，可又阻止不了他，只得叫他看完牙早点回來。".

我原以为林立衡早已知道叶群和林立果的计划，她当时竞然也不知道。我问她："你为什么不追问他回北京去干什么？"

林立衡说："我没有精神准备，谈沒几句就暴露我们意见分歧，立果不会再跟我说真话，怕我万一不同意，把情况告诉首长。"

我又问："你最了解立果，以你分析，当时立果的那些想法，是不是已经形成了计划？"

林立衡摇头说："当时立果也拿不定主意，从他神态和话意里也看得出來。但是他那种念头和企图已经很危险。所以我阻止他回北京，只要阻止他出去活动，就是最安全保险的办法。"

我疑惑地说："当时你为什么不将立果的想法告诉你爸爸？"

劫后的林立衡十分伤痛，说道："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弟弟。当时情况不明，光有想法，没有行动。向首长说了徒惹他生气，他那种身体，再经不起刺激，准得大病一场。再说，口说无凭的事，首长真追查起来，立果和主任不承认，反而是我挑拨离间了。"

"你可以先跟几个秘书商量对策。"

"这种性质的事怎可以随便说？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传到主任耳朵里，让她有了防备，真要是那么回事，对首长更不利。"

晚上8点，叶群传我们上96号楼看电影《英雄儿女》、《红鹰》。

"林办"六七个工作人员也在场。林立果夜泳未到场。

约9点多，李处长走到叶群身侧附耳低语，我坐叶群身边听到一句："XXX來电话。"李处长随叶群一同进了房间。我脑子里闪了个疑问：叶群的电话怎么是李处长报？小克、小斌呢？

当时她们俩都不在场。

叶群招待人看电影一般都不允许两边内勤观看。

不到10分钟，叶群回来，笑容可掬的摸样，身后跟着小克，拿着三条毛巾毯。叶群很关心地对林立衡和我说："夜里凉，把毛巾毯盖腿上。我的腿怕凉，盖上还挡蚊子。"12点不到，电影结束。我们回56号楼休息。

这是我到北戴河的第一个夜晚。

海风吹得波涛从远处传來"哗哗"声；

莲花峰的松林里有很多斑鸠，彻夜不时发出"咕咕"呜叫。

夜，显得安祥而宁静，我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