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五行山

石点水【李红波】

　我不相信，一开始你就能猜对我的结局。

官封弼马温，走上齐天路。蟠桃腹中食，丹酒归一处。十万天兵点，神妖花果树。凌霄棒风起，佛缘尘世入。

翻手为山，五指险峻，就这样，与如来打着赌就被生生的压了下来，从此五百年......

（一）

   可见，人是不能打赌的，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

   我是传说中的那只神猴，身有灵性石更坚，日精月华坐山间。女娲补天物有漏，三教神道夜难眠。九曲黄河我摆水，天堑长江一日闲。醉看洞府水帘处，子孙满堂尽开颜。第一次打赌，就是谁能上的了瀑布里，寻那神秘处，花果山的猴子们就尊我为王，我艺高人胆大，不担性命忧，只身跃起，闯入水帘，我庆幸我赢了，赢得了地位，博取了尊严，站住了脚跟，仙人与我留洞府，花果山上遍子孙。

   我当时别提多高兴了，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天造地设的家当，绵延不尽的子孙，我竟然这样轻松的得到了，所以，从那里我学会了打赌，从那时开始，我就一发不可收拾。

   西游路上不管再强再弱的妖怪，我都先报家门，说我履历，然后戏弄一番，赌头、赌身、赌心、赌肝......凡是能赌的，我一并拿出来，毫不吝啬，五百年的压禁或许改变了我的许多缺点，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盲目的自信，任意的打赌，当然，只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

   五行山又叫五指山，后来划分国界，再称两界山。山似五指云中动，林如碧剑有所指，我就压在这里，已经快四百年了。山桃几世，百兽轮回，春光无限又有限，神妖有情更无情。

   没人来看过我，真的！说这个，我心里其实并不难受，我心之大，曾跟玉帝争天下，闯入凌霄宝殿，大闹三尺神明。只不过，我想说，没人来看过我，猴子猴孙们就算了，他们心里有我，却属于弱势群体，我走后，不知道这么多年，天神找没找子孙们的麻烦，猎户有没有乘虚而入，妖王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我一直替孩儿们忧心忡忡。我灵台方寸山学艺，东海龙宫中寻宝，威风凛凛的披挂，七十二变的技巧，谁敢不给我面子？可是，我走了，被压在五行山下，可怜了我的子孙。他们不来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过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与我结拜的六个兄弟，自此没了消息。酒肉兄弟古常在，大难来临音讯无。我称大圣，他们也称大圣，我依花果山为堡垒，水帘洞为阵地，他们依附于我，日日花天酒地，夜夜不死笙箫，妖魔鬼怪猴最胜，魑魅魍魉奈我何。想起那些日子，总觉得人生无憾，力拔山河。可是，遇到磨难，死拼天神，竟然没有一个兄弟帮我。哎，这也算了，毕竟我偷蟠桃，喝御酒，盗仙丹，枉称齐天圣，大闹凌霄殿，这些触犯了天条，迷失了自我，兄弟们不助纣为虐，随意使性，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匆匆几百年，来看我一看，总也不为过吧，天长日久林更密，日久天长山更苍。我等了几百年，悟出了一个道理，于是受观音菩萨的指点，追随一个僧侣，去斩妖除魔。

（三）

   石猴已长生，何惧风又雨。身边的杂草我一直在拔，拔了几百年，头上的蝴蝶我一直再逗，逗了数百载。花红柳绿到漫天飞雪，烈日炎炎到秋高气爽，我没有这么惬意过，都说读书好，读书修养，阅览古今。我在自然修行，春夏秋冬又一春，世事尽然。天神朋友不叫朋友，他们高高在上；妖怪朋友不叫朋友，他们唯利是图；庸俗朋友不叫朋友，他们毫无斗志，只有认清自我，善待他人的朋友才叫朋友，因为，可以共同成长。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炎热夏季虫鸣鸣，秋风飒爽又轻轻。三年冬日雪来伴，五载春草更多情。我并不孤单，甚至离开了打打杀杀，才真正有时间去思考打打杀杀的意义。

   在斜月三斜洞的时候，菩提祖师教我长生之道，赐我七十二变与筋斗云，是看我为灵性之类，天予神猴，但却不让我说是他的徒弟，我当时很困惑，但没有多想。为师的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可是现在想一想，心存愧疚。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自持武功大，却要捅破天，实在是不自量力的表现，祖师云游四海，徒弟遍布，旨在修为，不在逞强好胜。于是，我压在五行山下，却也是因果循环，造化弄人的结果。

   我又很孤独，违背了师意，挑衅天规，众叛亲离手足乱，是非恩怨终于此。我多半身压在山中，只露头部、肩部，两手半摊在外不能伸直，头上杂草丛生，洞里恶臭泛起，身上奇痒难耐，洞外严寒酷暑。这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一切挑衅权威的警告，不过，我一直认为，我本追求的自由与平等，只不过采用了极端的方式，收拾了我的皮囊，与人为善，斩妖除魔，普度众生当然是好的，但让我屈服于淫威，循规于旧制，就是再压我几百年，我也不服气。

（四）

让人感动的是一个小牧童，笛声绕山谷，老牛步徐徐。山桃不褪色，野花眼入迷。苦经不传道，道法自然移。人间真情在，妖魔成往昔。小牧童并不怕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只是好意的凑过来，与我搭讪。小孩儿，你是哪里人氏？他真诚的回答了我，又反过来问我，石猴，石猴，你又是哪里的猴子？我兴高采烈的说，俺乃是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因触犯了天条，惹怒了玉帝，被如来佛祖用五指山压于此地，已经快四百年了，难得有人看我，小孩儿，陪俺老孙聊聊天儿。

小小的石猴，竟然满嘴谎话......小牧童故作生气状。

俺没有骗你，俺是齐天大圣美猴王，曾经大闹天宫，天上神仙是我的好友，洞中妖魔是我的兄弟，我会七十二般变化，铜头铁脑，筋斗云风，金箍棒起如山高，火眼金睛似灯炬，还......

那他们来看过你吗？

没有，他们这几百年很忙，说过几百年再来。

你就别吹牛了，傻猴，你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出来啊？又怎么和我这个小孩儿聊天儿？

我我，你你，这这......我无言以答，曾经过往云烟，虚无缥缈，任何事情都经不过时间的洗礼，如来依旧诵经，玉帝依旧盛宴，众仙依旧云游，妖魔依旧喝酒，而我，孤苦伶仃，身边只有一个过路的牧童为伴。

好啦，好啦，你等着，我给你摘桃子吃，牧童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一会儿的功夫，小孩儿拿来了一个红彤彤的桃子，我接过来，吃力的伸着胳膊，扑哧一口，甜到了心里。

蟠桃，也不过如此。

（五）

你这猴头，现在我与你打个赌，你若翻得出我的手掌，我可以做主，取代玉帝，你若翻不出，就要服从管制，不能再肆意耍自己的性子，如来道貌岸然的对我说。

打赌就打赌，我神通广大，一个筋斗就十万八千里，小小的手掌又能奈我何？我于是就跳了进去。

这与进入水帘洞的那次好像不怎么一样，那时是豁然开朗，今天怎么迷迷糊糊，云里雾里在手间，天上地下看不全。只觉如来淡淡笑，不想手中有坤乾。

管他呢，如来，你记住你说的话，俺老孙去也。

筋斗云添双翅，步云履里生烟。急急如我猴性，惶惶多了贪念。一会儿功夫，我来到了天边，天边有五根柱子，不怎么结实，金箍棒一碰，软软绵绵，此次我又大胜，来日再做计较。我腾空跃起，留下纪念，筋斗又起，来到如来面前。

打赌，我又赢了，如来，你怎么看？我沾沾自喜，目中无佛。

如来一笑，如此灿烂，大乘佛法，滚滚而来，听懂的听不懂的，一段一段，最后，如来一指，猴头，你往后看......

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哎呀，怎么在他手里边？

五雷轰顶，乾坤混乱，如来翻手为山，压到现在，已经快四百年了。

（六）

   四百来年的风吹雨打，沧海桑田，我认为并不是一种惩罚，而是自我的救赎，匆忙时须得安静，是非后终要反思，撇开贪嗔痴，要走西天路，注定的就让他注定，造化的就看他造化，无果似有果，无情又有情。

（七）

小孩儿，天色已晚，快回家吧，谢谢你的桃子。我这么多年了，说心里话，今天真的感动了。

嗯嗯，老石猴，我回去了，改天还来看你......小牧童拿起笛子，一蹦一跳的跑向老牛，也没有什么留恋。

夕阳西下，笛声婉转，徐徐的老牛背影，山顶上佛教的六字真言，一切的一切，让我思绪万千。

哎，还有几百年？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