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牌

叶斌

麻 将 牌

叶 斌

上世纪七五年冬，阿斌面临着知青下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老父亲做一副麻将牌。

次年春，阿斌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怀着迷茫、惆怅和好奇心，踏上了疑团满腹的征途，来到了一个远离杭城的西部山区__桐庐县合村人民公社合强大队第五生产队插队落户。

刚过童工年龄的阿斌，雉嫩、胆怯和腼腆。在房东王大伯、王大妈的带领下，他日臻成熟。或许是当地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许早已把他当亲人了。阿斌不再那么孤独、寂寞和怯弱了。他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渐渐地习惯了山区的生活，逐步融入了大家庭。

有一天，生产队安排大伙去八里路外的山头开荒。因为是第一次，天刚蒙蒙亮，阿斌就起床做准备了；他头戴着拆了布条并翻转的草帽，腰系着皮带和刀鞘并插上了一把锋利的柴刀，肩扛锄头、身背水壶和饭盒，脚上穿着山袜草鞋。俨然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

他走在队伍中，显然是全队装备最齐的。队长一声令下！大家排成一人列形队型上路了，他们翻山越岭。队伍里有人还唱起了由郭兰英演唱的歌曲《社员都是向阳花》，一路上欢声笑语，他们都把阿斌当成来自远方的客人。

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个杂草丛生，树木稀少的小山丘。他们砍倒了树木，烧毁了杂草，然后大家一改队型排成一人行形，开始由下往上开荒。正当大家干得起劲时，突然，有人喊到：“阿斌 ，阿斌，有人找你”。只见同队一小姑娘 ，气喘虚虚，上气不接下地说：“阿斌哥，你杭州老家来人了，好像是你兄弟”，“哦！”阿斌答到，他问明了事由并向队长请了假。

在返回途中，阿斌时不时问小姑娘要不要喝水？她都摇摇头。阿斌想找些什么东西送给她，她也婉言谢绝。他问：“你今年多大了”，“十二岁”小姑娘答到。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山区女娃，往返要走十六里人烟稀少的山路。她不求回报，只为报个信，她图啥？山里人的情怀朴实无华！阿斌感慨着。当时，他既感动又惭愧，至今让他心存愧疚！

不一会儿，阿斌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家。面前的场景使他一愣；只见一农夫模样的人坐在地上的扁担上，唯一可辨的他是知青，因他和阿斌戴着同样翻转的草帽。再仔细一看；来人竟是他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老邻居和儿时的小伙伴__狗儿，他脸晒黑了。“狗儿”，“小弟”，他俩几乎同时呼唤着对方的乳名，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狗儿”是家里六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属狗。“小弟”亦是阿斌家中四位兄弟姐妹里的老三，阿斌在家时街坊邻里都叫他小弟。

狗儿初中毕业后，比阿斌早一年就下乡了，是在阿斌隔壁公社__岭源人民公社的知青林场劳动。岭源比合村更靠西，是山区里的山区。两公社沿公路相距只有十多里，可到知青林场间却有三十多里路。

“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阿斌问。“哦！是这样的，这次回杭城，听说你也下乡了，我特意来看看你”。狗儿接着又说：“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拜托你”，他说：“你不知道？你做的一副麻将牌轰动了我们整个地区，连你老爸单位领导都借去玩过了”，狗儿又说：“目前来讲：在自制麻将牌里你这副是最好的。然后，狗儿笑着对阿斌说：“小弟，我父母亲特别喜欢搓麻将，请你帮忙给他们也做一副”。

阿斌听完狗儿的叙述，非常惊讶！同时感到是莫大的欣慰。终于能在来农村前为老爸做一件好事，并得到了认可。他高兴之余，略思片刻说：“可以，可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试试看”。

于是，阿斌托人请好了假。他烧了一锅米饭，蒸了一盘爸妈拿来的咸猪肉，摘炒了自留地里的一个蔬菜，加上打包盒子里的菜。二荤两蔬；阿斌和狗儿美美的吃了一顿。

午饭后，阿斌和狗儿商量着制作麻将牌事宜。在这方面阿斌有些经验，考虑到前副牌用的是工地上的老毛竹，表面上还有花斑。俩人决定去林场取新毛竹制作。因为没有了班车，每天两公社间只有一趟早班车，所以只有徒步。

阿斌挑起了担子，狗儿一把抢了过去。莫非担子里有重要物品？其实也只是两个旅行袋，里面装得是他刚从杭州家里拿来的各种食物。在那物质极其匮乏的年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回城的儿女带些食品、物品。所以知青回城一趟肯定有大包小包带回的。

他俩沿着弯弯曲曲、忽上忽下的沙石公路，与其说是公路不如说是略宽的山路。一边靠山，一边是崖。崖下时不时会出现田地，隐约看到和他们戴着同形草帽的人，那便是知青在田地里劳动。他们下坡时加速，上坡即慢行。

狗儿至所以抢着挑。是因为他比阿斌大一岁，身体结实，冬天都敢下河游泳，听人说：“小时候不能相差几个月”，所以一路上都是狗儿照顾着阿斌。

他俩人轮换着挑，不知不觉到了岭源境内，他们先要到狗儿的落户小队去拿分得的三十斤大米，于是还得再走五里路。此时，他们早已精疲力尽了。话也不想多说，只想快点到。这时他们同时提出分成两担。一人一担，省得落到当初抢后推诿的窘境。

当烈日西斜时，他们终于到了岭源公社诸家大队。这时，阿斌早已瘫倒在地。狗儿房东挽留他们吃晚饭并让第二天再走。狗儿执意要立刻走，因狗儿的假只请到今天，狗儿在知青林场的表现；热爱劳动、生活，出勤率高，经常受到林场领导、带队干部和知青们的好评。房东大伯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走，有一条小路可近五里路，翻过一座山就能到知青林场”。但他又说：“这条山路都是羊肠小道，还要翻山越岭，攀爬山崖”。说完他有些不放心地说：“算了吧！还是走大路”。又接着说：“假如走大路，沿渠道走会平坦些，虽然多走五里路，但是能安全些”。听完狗儿房东大伯的介绍，阿斌急忙说：“我们走大路，走大路吧”。

于是，说走就走，趁着天亮抓紧时间走。狗儿和阿斌一人一担，默默无语匆忙赶路。他们沿着所谓的大路，只是一条左右各为四十厘米宽的渠道。中间是清澈的水流，右边是悬崖。走在道上只有专心致志才能万无一失。此刻，狗儿的心情格外的激动，他越走越快。阿斌咬着牙紧跟在后面。

经过长途跋涉，离林场越来越近了。忽然，狗儿说“小弟，我们到了”。阿斌抬头往前一看：当墙上毛主席语录“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在夕阳的映衬下，扑入了阿斌的眼帘时，他几乎要哭了。到了，他们最终抵达了目的地；岭源人民公社知青林场。

知青林场是由一幢二层泥木结构的楼房宿舍和小平房食堂组成，中间隔着一个蓝球场。共有男女知青五十多人，女知青住二楼，男知青住一楼，狗儿和狗儿的朋友永华住一楼西北第一间，每间大约十多平方米，阿斌到了只能三人凑合着住，好房间里有两张高低床。这里的女知青能歌善舞，经历风吹雨打和日晒，大多皮肤黝黑，人称“黑牡丹”。皮肤细嫩经不住晒的都回城了，留在也有晒不黑的。她们有个共同点都很会过日子。这里的男知青个个身怀绝技；会吹口琴懂乐理的、会武功讲故事的和会写作出黑板报的，人才济济。

狗儿和阿斌到了林场，食堂已关门。林场食堂；一日三餐仅烧些蔬菜，最多就是；青菜、罗卜和冬瓜。还有季节性蔬菜，偶尔有荤菜，想吃荤菜和米饭一样自己拿来蒸，由两位女知青管理，这是个令人羡慕的岗位。好在永华知道狗儿要回来，特意多蒸了些饭菜加上狗儿带回的食品也能凑合着吃，这一夜，狗儿和阿斌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狗儿和阿斌睡了个懒觉。早餐后，他俩就抓紧商议制作麻将牌。因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活，阿斌跟狗儿说了大致的流程；（一）首先要上山取优质毛竹，把它横面截成略大于27mm的一段子。（二）然后，用刀沿毛竹纹路切成略大于20mm宽的长方块。阿斌根据前副制作的经验；认为长和宽24mm*17mm的麻将牌太小，应改为大一点的；譬如27mm*20mm的牌，厚度视材料而定统一即可。

他又说：“接下来的制作；要用刀一点点削、用挫刀慢慢磨成一颗粒为标准件。参照标准件每天大约能做二十颗左右，等制作完一百四十四颗后，把它胶贴上塑料板，略干后用铁砂皮磨去痕迹。待完全干透后，再做雕刻，这次“字”最好用行体”。听完阿斌的讲解，狗儿似乎头有点晕。

考虑到狗儿明天要劳动，经林场领导同意，付了人民币伍元钱。他俩上山去砍了一颗新鲜大毛竹，俩人说干就干，粗活狗儿帮着一起干，细活只能由阿斌来完成，因为他有经验。明天开始狗儿就要出工了，没有时间帮阿斌了。他只有做好后勤，管好一日三餐。阿斌只是白天抓紧干，晚上灯光太暗不好做，偶尔也开夜工。干累了就休息一天。阿斌有时也参加林场知青的活动，听知青故事员讲故事，和他们一起打蓝球。一恍一周过去了，麻将牌也初见稚形。看着一颗颗“白板”，狗儿和阿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雕刻了。

制作麻将牌初战告捷，狗儿和阿斌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把准麻将牌摊开放在床下，准备凉干。要放两天才能开始最后一道工序。此时此刻，他俩欣喜若狂。从不喝酒的俩人从小卖部里买了一斤白酒喝了起来，庆祝他们即将成功！

两天过去了，狗儿和阿斌信心百倍、满怀期待，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俩几乎是同时掀开了床板……，“这，这，这是怎儿一回事？”，两人半响说不出话……。只见一颗颗准麻将变成了形状各异的颗粒，有：长方体、正方体和椎体，有：菱形、锥形和半圆形。更令人惊讶的还有三角形的。整副准麻将奇葩怪异、惨不忍睹。狗儿和阿斌当场”晕倒”，瘫痪在地。究其原因；原来是新毛竹缩水变形了，要用老毛竹的。狗儿和阿斌的心血白花了，希望瞬间化为乌有！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在林场的东方，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狗儿和林场知青们上山劳动了，阿斌回合村了……

2020 5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