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老家（一）

舒乐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从懵懂无知好像一晃就过了半百有余，每当雨点轻敲窗棂，思绪总爱穿越回旧时光……

我的家乡名字特别有意思，叫做灶背塘。自打有记忆起，感觉村名是为我家而取的，因为我家的房子有一半座落在池塘水面上方，几根木桩扎在池塘的淤泥里，支撑着我家的两层木质泥土瓦房。最早的记忆里，那间枕水的房子，是我们一大家子的卧室，卧室地面一半是木板一半是泥土夯实的，木板由于年代久远，缝隙特别大，夏天的早上，从缝隙里能看见一条条的鱼儿，嘴巴一张一合在那嬉戏。每当此时，我和妹妹都得屏住呼吸，因为稍有动静，鱼儿们就会一骨碌转身，潜入水底。池塘里养着浮萍当猪饲料，于是，青蛙们撒了欢地在一朵朵浮萍上蹦啊跳呀，一到傍晚，就是青蛙大合唱，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隔着一条小巷的卧房对面是厨房（也是留存时间最久的房子，直到前年才被强行拆除），楼上是仓库，主要放的一个木制的高大粮食仓柜，放着全家人一整年的稻谷，队里分的花生啊、豆子啥的，好像也被我母亲，用布包好了，藏在谷仓内的谷子里面，等到有客人来或者村里放电影才会拿出来。要想进到谷仓里面，必须是踩在凳子上才能爬进去，所以我和妹妹就是想进去偷吃也进不去的。

厨房的另一扇门外，是一条南北通透的巷道，巷子两边搁置了两条长长的大麻石（据说是从我家太爷爷豪宅里搬过来的），这里是全村人的娱乐中心，夏天，南风穿堂而过，凉爽至极，大人孩子端着饭碗争着抢着，只为占上一席之地。靠巷道东南角上有一台大石磨，逢年过节时，全村人排着队在那磨米浆做发糕或者杯杯琪。巷子北面一块空地，是我和妹妹以及其他小朋友踢毽子跳房子的“健身中心”，也是周围人家晾晒衣服被褥的场地。

空地北面一排七间房子，最中间的正对巷道的，门上书“居其所”的是厅堂，里面住着一位高龄小脚老人，一生未育儿女。据说是地主的第三房姨太太，那么大年纪了，看起来和别的老人不一样，高挑，皮肤又白，白天基本上坐在厅堂正中央的竹椅子上，旁边放着一根拐杖，起身走路时拄着拐杖一颠一颤的，好像随时要摔倒似的。老人有一手绝活，就是给人刮痧，用银元沾着白酒往身上刮，或者用手揪鼻梁和颈脖子。我们村有一户人家，不管大人孩子，一有头疼脑热的，就到老人这里来，于是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条巷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孩子都会吓得躲了起来。

这家的大人小孩，眉心颈脖子常常留有紫红色的痕迹。不过据说每每经过这样刮痧后都能痊愈，所以老人的财米油盐以及挑水啥的，全被他们家包了。老人爱干净，每当有鸡呀猫呀狗的，走近她家门口，就会被她的拐杖敲地的响声吓跑，我们小孩子一般也不敢靠近那个厅堂。

巷道的南门，通向村里最大的空地，也是村里露天电影场，空地边沿有三棵高大古老的柿子树。春天柿子树开花后，我们就每天盯着柿子树看，盼着柿子早日变大长出核来。那时困难，孩子没有零食吃，馋嘴的我们，每当刮风下雨时，就跑到树下去捡掉下来的青柿子，用石头把柿子核敲出来，然后拿到池塘边，在平时洗衣服的石板上用力把核上的皮磨掉，露出白色核肉就可以吃了，甜甜的，Q弹。一直吃到柿子快成熟时，那时掉下来的柿子，我们捡回家，藏在谷糠里，每天用手捏捏，稍微软和点就吃了，有时吃到还没熟透的，涩得嘴巴舌头到作呕，那就会有好几天不敢再吃柿子。也许受那时的影响，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吃溏心的柿子了。

我们村有好多古老的香樟树，其中的一棵处在村子北面的坡顶上，由于风吹雨打，树根基本裸露在外面，形成一个个隐蔽点，所以成了我们小时候躲猫猫抓迷藏的好去处。躲在里面，只闻其声就是抓不着人。给我们的童年增添了无限的美好回忆！

有一年的夏天，打雷，香樟树被劈断了大半截，只留有几根叉枝，全村人都以为它要死了。没想到它竟然坚强的活了下来，两边的侧枝越来越枝繁叶茂，所以大家称它我们村的神树！

七十年代末期，大姐已经嫁人成家了。我们家在这棵香樟树的东北面缓坡上，做了两间两层楼新房子，还是土木结构的，坐东朝西。前面有一棵香樟树和荷树，仲夏的午后，我们在树下铺上草席，躺在树下午睡纳凉，经过的人都说我们过的是神仙日子。树的坡下面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是两口池塘，夏天的早上，只要用捞鱼的小网，围着池塘岸边一圈，就可以捞到大半斤小鱼小虾，拿回家，母亲洗好，加入一个鸡蛋一点葱姜末一点豆角丁和淀粉，一碗鲜美下饭菜就有了。

屋子后面是山，站在山上，沿着梅江河可以看见南北十几里地。山的下面是农田，农田的东面是宽阔的河坝，坝上栽满了桃树。春天一到，桃花粉油菜花黄，绿油油粉嘟嘟黄灿灿，镶嵌在奔流不息的梅江河岸上，怎一个美字了得！

随着时间的流逝，父母的相继离世，房子倒的倒，拆的拆，全没了；池塘水枯了，填满了淤泥，杂草丛生；河坝发大水冲毁了，与河床平齐了，桃树没了；水井还在，井口用水泥加高了，只是挑水的少了。只有那几棵香樟树还依然屹立在村口，但是看起来好像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