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醉月(八)餐馆的生活【叙事小说连载】

罗伊

<h3>第八章 餐馆的生活<br> 我看过很多武侠小说,也看过很多美国科幻电影。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有一个充满正义却很独孤的英雄,只不过一个拯救血雨腥风的江湖,一个拯救风雨飘摇的地球,英雄总是孤独的,这是所有人的认知。<br> 但是反过来,孤独的不总是英雄,还有庸人自扰。于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承认是庸人。如果非要自己评价自己,我只能说我不过是独孤的大多数!<br> 从放弃国内优渥的工作,离开父母那一刻我就踏上了一段必须要征服的寂寞旅途。第二次面临这种抉择是在来美不久后,时间还是太短了,我尚未找到美国的节奏。但是生活的海浪将我生生地往前推,我得活下去!我不想计算其中的得与失,因为面对残酷的现实,犹豫的时间都被克扣。<br> 于是我果断放弃坚持学了半个多月的英语,毅然跑到一个偏远的地方。<br> 我去了内华达州的一家中餐馆打工,坐了整整十九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也算打破了我这辈子坐车时长的记录。说来也巧,老板也是沈阳人,自从来到美国,对我来说缺钱缺工作,然最不缺的可能就是老乡了。<br> 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工作是打杂。<br> “你拿刀子的姿势都错了!”<br> 这是老板劈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大手利落地一挥,把我赶去打杂。我心想他说话倒是直接,当时当着那么多人,我有点下不来台。不过好在在场的人像是见惯了,各司其职,没人在意老板那句直白的话。<br> “一个月1300美金,干就干,不干走人。”<br> 说这话的是老板的儿子,语气比他老子都干脆利索。当时老板直接把我推给他儿子,让他儿子给我安排具体的活儿,听完某人摆完谱,我系上围裙,站在水池边,开始捞里面的盘子。<br> 我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br> “啧!挺上道的!”<br> 一句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的话飘进左耳,我尽量努力将它从右耳抛出,然后摔在地上,如果可以,当时我真的要踩上几脚!<br> 事后我还偷偷地摸了一把脸,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面不红心不跳,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这也算是来美后最大的成就!<br>这此天我已经辗转了几个地方,打杂对于我来说还不算太难,应下了这份工作。洗完了盘子,开始和后厨房的师傅们学习,师傅们都挺好相处的,他们也都告诉了我很多不会做的东西,一天下来还算可以。<br> “这个调料不能放太多!一勺就可以了!”一位师傅炒菜的时候特意向我说明加调料的分量。<br> “这个菜盛出来,摆放也是有门道的!”<br> 于是我在盘子里看到用各色的菜摆出来的花还有一些小动物,我钦佩他们的厨艺,这也激发了我学习的兴致。<br> 我的信心又重新回来了,情况仿佛也并没有那么糟糕。虽然老板一家不讨喜,这里的员工还是很让人愿意接近的。<br> 特别是其中的一位台湾来的老师傅对我很照顾,他也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位告诉我美国英语有四种的台湾人,他来美国二十四年了。<br> 看他做菜简直是一种享受。空闲的时候,好奇心总在作祟,我忍不住问他:“在美国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做厨师?”其实我不想这么问如此私人的问题,毕竟刚认识一会儿,不过他好像也不甚在意。<br> “是的!我从小学的就是厨师,干了一辈子了!”说完,他爽朗的声音混杂着饭香和油烟充斥着整个厨房。<br> 他人缘很好,他说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接了上去,一时整个厨房其乐融融,大家有说有笑。<br> 他一点一滴的教我如何去做,很有耐心,即使有时候我做的不够好,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这让我很是感激,对我的帮助也的确很大。我们平时会聊一些做菜方面的话题,他总会平和地提出一些建议给我,对于一些基础技术,他也愿意倾囊相授。包括我要如何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身份与今后的发展方向等等。<br> 他在美国的时间算起来挺长,对一些事情看的也比较清楚,想到的问题也相对全面一点,经验也足一些,和他谈话让我获益匪浅,更明确了以后的方向。<br> 在聊天过程中我才知道他下个月就要回台湾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言谈间了解到他来美国是因为政治原因,再多的便没有说明,当然我也没有再问。<br> 每个人都有一定的隐私和不便说予他人知道的事情,说起回台湾老师傅的神色倒是很平静。<br> “你回去还会再来吗?”当时实在是没话说,但是又想和他说话,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br>  他沉默半晌,就在我以为他没听见然后再次问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可能不会再来了!”<br>  这个回答倒是意料之中。在美国那么多年,老师傅也许仍旧对回到故土有着不一样的心境,当初到美国可能是因为不得不来的原因,生活了那么久不舍还是有的,当时他脸上那种复杂的纠结的情绪我都看在眼里。</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来美二十四年的台湾老师傅</h3> 可能不会再来了!他虽然用了可能两个字,但是我觉得那句应该是肯定的语气。他不会再来美国了!被迫在外流浪了这么久,一朝回到老家,落叶归根,谁还愿再次出来漂泊。美国也算他第二个故乡吧!即将离开这位二十四年的老师傅,不舍肯定是有,但是回去的念头依然决绝!<br> 我想安慰他,想把手搭在他的肩头,我想告诉他,回家的决定不会错!可是最后我什么也没做!他那种心情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真正懂得,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呢!<br> 一个被生活打磨地没有棱角,却一点也不圆滑的人,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强大。我们能给的只有对他的信任!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他依旧顽强而乐观地活着,没有杞人忧天,没有怨天尤人……他不需要同情!<br> 第一天工作结束之后我被带到了老板租的一个公寓里,里面住着的都是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打工者。<br>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光亮,连轴转了一天身体已经很疲惫却没有任何的睡意,我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感觉到有些干涩。我闭上了眼睛,眼前随之而来的不是黑暗,而是师傅那张沧桑的脸,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能一辈子都会烙印在我的脑海里。<br> 不知道这份工作可以做多久,不知道这样打工的日子还要经历多久,我想到了台湾老师傅和我说的如何处理自己的事情以及解决身份的问题。<br> 第二天我在切墨西哥辣椒的时候眼看着刀子切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一个大口子,鲜血流个不停,刺痛沿着手指席卷整条手臂。<br> 没人恐惧,没人心疼,连看的人都没有!<br> 所有的人都在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因为在餐馆工作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了,那个沈阳老板的儿子看了我一眼,拿了一个疮可贴给我,我粘上了继续做工,这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感受疼痛。<br> 同情在这个时候变得很稀有,耽误了做工很有可能就要和这份工作说再见。<br> 老板的儿子把创可贴给我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我的旁边半天没动,我以为他是领导视察工作,没搭理他,谁知过了一会儿之后才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还可以,我原以为你会在第一天就切三个口子。”<br> 怎么?很失望啊?当时我就想回这句话,不过话到嘴边又沿着喉头原路返回滚到肚子里了。<br> 我抬眼扫了他一眼,确定他脸上没有幸灾乐祸的表情,才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原以为他小人了!可人家就是平平淡淡一句话而已。<br> 其实后来想想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我刚来的时候可是连刀都拿不好的,在第二天才切到手指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br> 工作之余台湾老师傅看了看我的伤,给我送了一些药,说是对伤口恢复比较好的,我很是感激,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才好。<br> 台湾老师傅笑了笑说道:“反正我很快就走了,这些也没什么大用处了。”<br> 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切到手指并不能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br> 即使我切到了手指仍旧需要继续工作,手指伤口上的血很快凝固,创可贴也被侵染了,最开始的疼痛之后手指变得有些发麻,对疼痛的感觉也慢慢的变淡。<br> 仿佛有做不完的工作,第三天仍旧在忙碌中度过,除了上厕所和吃饭没有停下来的时间,就是觉得时钟转得太慢了,从早晨10点到晚上9点,半天才转一圈,每天都是老板的儿子开着车接送我们上下班。<br> 每天几乎都是同样的忙碌的状态,同时也对店里的人有了一些了解,其中有一位来自辽宁锦州,在餐馆里做服务生,听别人说他来了七年。<br> 他每天工作还都不错,英文也挺好,但是到了晚上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在那里看着电视,这让我挺不理解的。在美国,很多人为了过得好一点都是选择合群而居,而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比较孤僻的人!<br> 也不知道老板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箱子录相带,我还记得每天他都在看连续剧《还珠格格》,一边看一边不停的吸烟,搞得屋子里乌烟瘴气,过一会他又换了一盘A片带子在看,一直会持续到下半夜二、三点钟,而且每天如此。<br> 如此一朵奇葩,我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但是又不知道怎么上前搭讪。<br> 过了两天我就问其他人这位锦州人是怎么了,每天一脸沉闷阴郁的样子,再加上把屋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确实让人有些头疼。<br> 厨房的师傅悄悄的告诉我,就在我来的那一天的晚上他在赌场输了二万七千美金,这让我有些吃惊,二万七千美金,这对于在餐馆工作的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有些不理解,他怎么能这么冲动,好象他每个月的工资才不到三千,这样算下来一年算是白做了,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阴郁了,赌场的风险有多大,不是可以预测的。<br> 锦州人面上表现出来的状态应该是一种重击后的无奈或是蓄势待发,毕竟这么长久的辛苦一下就付诸东流,再老实巴交的人都不会甘心。何况他还是个赌徒,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赚了钱再去赌场翻本,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他的事我也不清楚了。<br> 生活总喜欢在你感觉步入正轨时给你来一记重击,让你的一切推倒重来。但更多时候,它还会好心伸出只手,把磕磕绊绊走在路上的你扶正、扶稳。<br> 餐馆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沈阳人,一看就不是夫妻,但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里,也就是前面所说的"搭伙"了。不过他们倒是两个热心人,那些日子教我做了许多事情,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心存感激,能时时回想起他们来。<br> 当然,人生的磕磕绊绊总有那么多,陡然会遇见不顺心的事情。老天就希望我们像小草那样的活着,无论怎样践踏,怎样摧残,或烧或割,它们也总是坚持着,再重新长回来,越发的鲜绿,越发的顽强。<br> 那个餐馆的日子总体还是不错的,但生活总是有些波折。在美国炒锅在后厨房是说了算的,可以算作是后厨总管,因此其他人都管他叫"老大",他也真以"老大"而自居,他来自大连,说是棒棰岛酒店的,我的老家也在大连,应该算是老乡了,我还以为他会对我更好一些,谁知不然。<br> 我一直相信自己只要想去做的事,一定都会做到最好。不过当时的我刚到美国,几乎什么都不会做,从前我在家的时候都是老婆做饭,基本就没有进过厨房。这次为了生计,来到餐馆打工的我可以说是一切从头学起,对这个我没有怨尤,但总得给我点时间去学习。<br> 可这位大连的老乡"老大"总是指着我说"我让你在这儿你就在这儿,我让你走你就得走",虽然听着总让人不舒服,但我只听着不作声,也没太往心里去。我自认为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想想他们在这里混也不容易,另一方面为了息事宁人不招惹麻烦我都选择宽容。<br> 可是有人就是这样,不是你退一步,就能换着他的好,他反而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甚至还洋洋得意对你炫耀!<br> 一个人需要长大,需要做一个生命的致敬者,去承担生命中的艰辛和苦难,让它成为一种对生命意义的深刻认识,每个人的意志需要更加坚强,需要在历练中视野、胸襟更加宽阔,没有谁不是在坚强和困顿中找到生命的方向,就像每个人必然经历的青春一样,去面对艰辛,给自己一点勇气,让自己的生命更加明亮。<br> 这一天正是美国的"感恩节",第二天餐馆按例会休息一天,所以师傅们也都拿了一些菜,买了点酒,准备第二天在宿舍里喝点,这也是我在美国度过的第一个节日。<br> 大家有说有笑的,那位"老大"喝得有点高了,一个劲儿数落我,不停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是的,反复着重复那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的话:“我让你在这儿你就在这儿,我让你走你就得走。“<br> 虽然到了美国,我有低下头重新开始的觉悟,但人总还得有些执著的,有了执著,生命旅程上的寂寞才可以铺成一片蓝天,也正是有了一份骨子里的执著和不屈,我最终才能在美国落地生根。<br> 当时的我,可以为了生计,扛水泥包、做帮厨、睡在客厅的冰冷地板上,我可以竭尽全力学习那些我不会的,但我不能容忍欺辱,我可以暂时低下头来,但我不能连脊梁都一起弯下去。<br> 于是我实在不耐烦,“那你可真是厉害!”<br> 话未落音,我猛地抄起啤酒瓶子就朝他的头上砸去,他反应倒是快,一闪,瓶子重重的砸上了他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我们打了起来。我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军人出,打架可是咱最基本的专业,我可不会吃亏。<br> 这一天我也有意要发泄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怨气,手下没有留情。<br> 屋子里打架的、拉架的乱作一团,而那个锦州人自始至终没有动一下,也没有说一句话,就麻木的坐在那里。那两个搭伙的沈阳男女倒还好,一直劝着我说,“不要这样,在美国怎么可以打架。”<br> 在美国最忌讳的一条的就是犯法!<br>  我直接下楼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自觉是待不下去了,尽管我在美国无亲无故,当天晚上我还是收拾下就想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一身的力气,到哪里也不会没饭吃。<br>可我打了人!这不是一件小事!<br>  冷静下来的我,无奈地坐在街边,想着接下来来找我的可能一帮老外警察。<div>(未完待续,自媒体时代,喜欢的您别忘记打賞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