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时间永远停留在2018年9月29日零时。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吃饭回来,又呆在办公室忙到十一点,回到家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来到母亲床前看她。这已成为我每天的生活习惯。</p><p> 这段时间母亲病重了,一直说不了话,只能勉强进食。待我冲完凉,才忆起手机遗落在办公室,回头取回手机,等我又一次来到母亲身边,发现她喉咙一扯一扯的样子,以为她想吃东西。我立即叫醒爱人,她跑过来一看,立即大惊失色,然后催我:“快给哥打电话……”</p><p> 爱人从天台提着一鸡回来时,见我还愣在那里不动,冲我直嚷:“还愣在干嘛,妈快不行了。”</p><p> 我“哦、哦”应着,脑子却一片空白。待缓过神后,在手忙脚乱中我先给哥打电话,再给姐电话。由于姐离我住处较近,她很快就赶到了。姐轻声呼唤母亲,可惜反应全无,摸着老人尚有体温身子,姐还不相信母亲走了,她还天真地认为老人睡着了。</p><p> 爱人把煮熟的鸡汤端过来,迅速把汤水递进老人的嘴里,明知老人已经不可能喝,但爱人还是不停送……</p> <p> 我强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下了下来。我知道这一次母亲真的走了!</p><p> 可怜母亲辞世前身边只有我、爱人和差不多一岁大的小女儿。我相信在母亲弥留之际,一定念念不忘的是远方工作的两个孙子孙女。由于哥在外镇做生意,侄子、侄女一直由母亲拉扯大,直至两人考上大学。母亲与他们兄妹两人感情特别深。</p><p> 由于临近国庆,两人打算放假立即赶回来,但母亲还是熬不到那一刻。</p><p> 我把刚刚睡熟的儿子叫醒,看到奶奶已去世,这个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小家伙,居然嚎啕大哭起来。</p><p> 待哥和嫂赶到,我把母亲抱上车,说了一句:妈,我们送你回家。</p> <p> 在母亲的意识里,我们的城里的楼房不是家,而乡下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的青砖瓦房才是她的家。让我们把她带乡下的家是母亲唯一心愿。</p><p> 三公里的归乡路感觉特别漫长。我把母亲横抱在怀里,宛如小时候她抱着我。抱着老人残存体温的身子,我还期待奇迹出现。</p><p> 记得2016年四月那次母亲病危,我们把她送回乡下,甚至做好了后事的准备。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正在南京读研究生的侄子连夜乘飞机赶回来,侄女也从广东另一个城市赶回来,为的是让老人见最后一面。</p><p>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一个月后却奇迹般好了。</p><p> 到2017年年底,侄子为了讨老人开心,特意把南京的女朋友带接过来让奶奶看,见到未来的孙媳妇,母亲笑得嘴不合拢。</p><p> 可这次苍天负我。</p><p> 无论我怎么样呼唤,母亲始终未能睁开眼看我一下。</p><p> 离家渐近,母亲身子也逐渐冰冷……残酷的现实告诉我,这次我与母亲将阴阳相隔,天各一方。</p><p> 念及母亲的好,我再次泪水涟涟,甚至失声痛哭起来……</p> <p> 在母亲去世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陷入自责之中,无数个夜晚,坐在空洞洞的房子里,看着母亲唯一的照片,我独自垂泪。</p><p> 潜意识一直告诉我,母亲的去世跟最后一次跌跤有关,是这一跌要了母亲的命。可这一跌本来可以避免的啊!</p><p> 假如我如期将母亲接到身边,可以避过这一跌,那么老人可以熬过一年半载,可以看到小孙儿上大学,可以等到大孙儿娶媳妇。</p><p> 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p> <p> 母亲原来一直住在哥家,帮忙照顾侄子侄女,在侄子侄女上大学后,她搬过来跟我这里住。好景只有几年,过了七十五岁后,母亲的衰老明显加快,先是2012年跌折脚趾骨,治好后不到一年,2013年又跌折手臂骨,2014年意外中风……</p><p> 那次手臂骨意外跌折后,我和爱人带着母亲去找骨医,在医生为老人博骨时猛拉的情形,让我痛不忍睹,这一幕让我终生难忘;但母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住疼痛反而安慰我说没事。2014年母亲中风时,我们找到一位来自茂名的老中医给老人治病。每次治病时,都是爱人把母亲从四楼抱到一楼送进车里,返回时又从一楼把老人抱上四楼……105剂中药,历经三个半月治疗,母亲的中风症虽没有完全治愈,但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中风的人,最怕的是跌跤,可母亲还是接二连三跌了几次。</p><p> 2017年9月我小女儿出世后,见我爱人照顾一老一小比较辛苦,哥便于2018年4月将老人接到自己身边住。当初老人极不愿意,但考虑到我爱人的确辛苦,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p><p> 2018年中秋之前,我打算将母亲接回身边,朋友也提出帮我把母亲接回家。在打电话给哥时,他想让老人在那边过完中秋节再送到我这边。</p> 一念之差,让老人在这段时间发生意外。<br> 未能及时把母亲接回身边,这也成为我永远的遗憾,成为我今生永远的痛。<br> 距离中秋节还差两天,晚上10点左右我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我第一预感是不是哥的电话。取过手机一看,果然是哥的手机号码。我心徒地一沉,是不是母亲发生意外了?<br> 果然,哥在电话里告诉我,母亲刚才跌了一跤,经医生处理没事了,尽管他语气轻松,但我的心无法安定下来。<div> 一晚无眠,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我、爱人和小女儿迫不及待直奔哥外镇的住处。<br> 母亲静静躺在床上,任凭我和爱人千呼万唤她也无动于衷。与半个月前我们来看她相比较,简直旁若两人。哥告诉我:母亲可能睡觉前想熄灯,没想到却撞到了床边的椅子,血从耳朵流出来……</div><div> 中午饭都没有心情吃,我和爱人马上把老人接回自己家。<br> 这次跌跤,导致母亲失去了语言中枢,也许在冥冥之中她已经料到结局,老人不让我们再为她找医生,在一次吊针时她甚至还自己把针头拔出来。<br> 看到母亲游离而空洞的目光,恍惚的神情,我第一次感到死亡如此恐惧。<br> 母亲有一段时间,神情非常清醒。有一天傍晚,我喂老人粥水时,她捉住我的手不放,似乎有话跟我说,但又说不出话来;有一次,我抱着十一个月大的小女儿来到母亲床前,她看到小孙女居然还笑了笑,这是我看到母亲病重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笑。<br> 可两天之后,母亲病情急转直下,强撑一口气期待见到远方的侄子侄女最后一面,可上天如此残酷,不再给老人机会。<br> ……<br></div> <p> 母亲走了,今生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来代替她的位置。</p><p> 我记得无数个夜晚,应酬晚归的我,亮灯之后总能看到母亲坐在客厅椅上等我归来模样。</p><p> 我记得在支教那一年,每天晚上回到家,打开门时总能看到母亲坐在走廊上等候我的情形。</p><p>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年患上带状疱疹,在本地久治不愈,母亲催我去广州治疗焦急状。</p><p> 我更忘不了那次感冒吊针后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母亲怕我着凉,拖着中风后的残腿,蹒跚着走过来帮我盖上一件秋衣。</p><p> 可这一切,今生不再。</p><p> 而我也只能在照片中回忆这一切。</p><p>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不过于子欲孝而母不在……</p><p> 母亲渐行渐远,永远消失在苍茫天地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