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小溪（5）缱绻“下厝溪”

阿钵

又是一个快乐山居的周末。
当兴趣与痴情牵手，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小小一道瀑布，居然拍摄了一个下午。

许多人都说，兴趣，是兴致、爱好与情趣、情韵的组合体，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也是，凡精神层面的痴心追求，往往都充满了魔力，就如这兴趣上摄影，简直就是入了“魔”。要不，这小小一道瀑布，怎么就能不厌其烦地拍摄了一个下午！

不管是著名人物，还是普罗大众，因兴趣而入“魔”的例子，比比皆是。丁肇中教授就曾经深有感触地说：“因为我有兴趣，我可以两天两夜、甚至三天三夜在实验室里，守在仪器旁，我急切地希望发现我所要探索的东西。”

同样，多少的摄影人，为了某一个场景，为了心中的向往，可以起早摸黑，走南闯北，不畏艰险，不辞辛劳，不计得失。正是因为对摄影的兴趣，让自己入了“魔”。

想想这些，能把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让渡给了这道小小的瀑布，就不足为奇了。瀑布虽小，却妙景天成；摄影虽是业余技艺，但总想努力捕捉画中的情韵，拍出有情感的小溪小景。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话确是至理名言。迷上了摄影，时日不是很长，短短十多年而已。从何学起？因为兴趣，便觉得处处是老师，时时有老师。眼前这瀑布虽小，却分明就是一位高明的老师。

哗哗坠潭的水声，没有西隐亭瀑布冲天而下那般的雷鸣，却婉约动听，脉脉含情。如果说，拍摄西隐亭瀑布，高速慢门总相宜；那么，面对如此纤缱的细流，唯有缓慢的速度，方能拍摄出曼妙的情韵、如梦的幻境。小瀑布教给的这招技巧，让摄者受益无穷。

如雾如纱的水帘，本已十分的可人；横空出世的榕树躯干，长满蕨类植物和苔藓，垂着一挂挂老根须，既古老朴拙，又生机充盈；飞流溅出的水花，一阵一阵地飘洒在树干上、根须间……这分明是小瀑布，又给出的一道大答题：这如诗如画的场景，你将如何取舍、如何构图？

一首流行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虽是情歌，歌词却写得很煽情直白调皮，“调皮”到完全可以举一反三，广而用之，当作此时此景，拍摄小瀑布的“实战手册”。

此时此景，还真得按歌中唱的，反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琢磨透“女孩们的心事”，方能拍摄好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

都说“摄影是减法”，讲究的是简约、视觉冲击力。当然，面对眼前这么繁杂的水流、溪石、溪树……不二法门便是懂得取舍，删繁就简，突出主体。

这时，大变焦比的镜头找到了用武之地，从广角起始，一点一点地往前漸漸推去，直到中焦、长焦，只要取景框中的画面满意，就按下快门，确保重要的焦距段都有场景截取。然后，换换角度，换换机位，又是如此这般的拍摄一番。

切一小截榕树躯干断面，放在画面的天头，挂着水珠的根须就在焦点上，为了画面的平衡，特意保留了左边树干下伸出的一小片浅黄色蕨叶，大胆的就把如烟的瀑布作为背景……拍瀑布这样构图，也算是够另类了。

镜头再前推，连树干都排出了画面，为了不使悬空的根须太过孤单，左边加进了水中湿漉漉的溪石，既解决了平衡感，又让画面更加丰富灵动。

又是另一种构图，两挂根须，两块顽石，一汪如烟如雾的潭水，加上厚重的前景……画面平添了许多仙气。

这幅，借老榕生机盎然的躯干，截取了小瀑布动感的飞流，使之充满整幅画面，瞬间让人引出联想，咋看，这奔泻的水势，似乎不亚于西隐亭瀑布。

兴至痴时总是迷，一旦迷了，便会痴痴地把这小瀑布当作自已最贴心的老师，便会痴痴地把这小瀑布当作自己最佳的练手场景。这样的痴迷，时间自然是静止的，空间自然是唯一的，两眼自然也痴痴的唯有小溪谷、小瀑布。

其实，能“痴”到这般田地，何止是“兴”，更因是“情”，是痴痴的乡愁，是痴痴的故土情。

痴情，这么妙的词，人们往往只把她用于男欢女爱之上，这没有错，也确实迷人。但，这难免有点偏颇。书上说，痴情是形容痴迷的爱情，是对人对事物的感情达到痴心的程度。“问世间情为何物”？世上能让感情达到痴心程度的人和事，何止是“直叫人生死相许”的男女之间的忠贞爱情，还有“这山、这溪、这老树、这瀑布、这溪边石桥、这溪边老屋”，还有这方山坳、这方山民，还有••••••

这道小瀑布的顶上，原是一汪石底的水潭，潭边是这一方山坳陈姓开族的两座老屋“大厝”和“下厝”的“下厝”老屋，因而，大家也都习惯地把这一小段溪流叫做“下厝溪”。

孩提时代，只要有经过潭边，便会看到老屋的女人们，三三俩俩地在潭边洗衣洗菜挑水，潭边总是笑声不断，就如这潭水，满则溢出，哗哗流去，化作动人的瀑布，充满了知足，充满了欢乐。

溪流冲出石壁，枯水期分成许多股，形成大小宽度不一的瀑布，别有一番韵味；丰水期，水流连成一片，奔涌而下，俨然就是一道颇有气势的大瀑布，轰鸣的水声，整个山坳都听得见。

瀑布，有的砸落在浅浅的下潭中，有的砸落在光滑的斜斜的岩层上，溅起的水花水雾，如雨如烟。瀑布和水潭的两边，原来長着许多棵参天古树，树间吊着牵连来牵连去的手腕粗的古藤，树上整日里鹊鸣鸦叫，声声不绝于耳。树缝间洒下的阳光，伴着雾气，就像舞台上的顶灯，衍射幻化成一条条色彩斑斓、不断变换着角度的光柱……

下潭出水口不远处，是一座不知年月的古桥，三块数丈长的巨大石板，拼成数尺宽的桥面，没有栏杆防护，人们就这样坦坦然然的直来直往。过去没有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的禁忌，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听说走这桥有出过安全事故。这桥连着的古道，是游洋的麟山、常太的鲁头顶洋、白沙的坪盘、西天尾的下垞象峰一带山民，出入涵江、城里、西天尾的主要通道。

若是旭日初升，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这古桥上，恰好有村民牵着牛，荷着犁耙，走过古桥；又恰好你赶了个早，手上带着相机，那其实不要动什么脑筋，只要镜头对着此景一按快门，便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意浓浓的“农耕图”。

遗憾的是，此“画”只应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才能有，因为那时之后，已有简易公路顺着外度引水渠，直通这山里，古桥很少有人走了。何况，本世纪初的一次特大山洪，一举冲毁了这座三石板古桥，只留下长满了青苔的一墩加半截古桥墩，任有意来此的人凭吊一番。

古桥虽断，记忆却烙在心中。望着瀑布，从东绕到西，又从西绕到东，来来回回，不知绕了多少转，总觉每绕一转，都会触动心底的丝丝情愫，似乎都会寻觅到朦朦胧胧的孩提时溪边嬉戏的快乐时光，寻觅到跨过古桥走出大山求学上进的青葱岁月……

古人诗曰：“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不知古人当时的诗境如何，便不好问为何“多情苦”？若把此诗放在此时此处，“多情”怎会是“苦”？尽管“一寸还成千万缕”，这痴痴的故乡情，终究蕴含的是大山母亲、门口小溪浓浓的甘甜乳汁！

“下厝溪”的这道瀑布，与咫尺之隔的西隐亭瀑布比起来，内敛的就如小家碧玉。但长流不息的韧性，滴水穿石的冲劲，与西隐亭瀑布并没有两样。或许，说到底与拍摄西隐亭瀑布一样，“功夫在画外”，关键是能否领悟好她那虽小却卓而不凡的内在气质。于是，既因兴趣，又为痴情，自然真真切切地“入了魔”，绕着这一道小小的瀑布，拍摄了又拍摄，不知不觉，一拍就是一个下午，到头来竟然还意犹未尽。
（2016.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