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三个 “母亲” </p><p> 胡和春</p><p> 我奶奶是小商贩。奶奶的身体非常好,一天中堡圩一天官庄圩雷打不动,赶圩要翻山越岭,即使她70多岁了,走路还是超过年轻人。她非常善良。有一次,中堡的林家育老师要挑一担谷子从千家村到中堡,山路崎岖挑不动,奶奶一声不吭坚持到底,帮他从坛岭脚下一直挑到中堡。林家育老师对我说过好几次奶奶帮他挑谷子的事情。奶奶省吃俭用。我读高中的时候,奶奶每个圩天卖完兔子都要到中学送米送菜,给我五毛钱零花,送一小桶酸菜、萝卜干。奶奶做的萝卜干是最好吃的,大家都抢着吃,一两餐就吃完了。现在还有同学说奶奶的萝卜干很回味。读高中的第二年,要交五块钱的学费,父亲没有钱,奶奶从二楼的房间木箱里拿出一个生锈的盒子,包了好几层的布里面还有几层纸,最后亮出五块钱。她递给我高兴的说:“石桥,要好好读书。”这一句话成了我的动力。我高中的成绩年段都是数一数二的,因为英语不会读只能报中专,1981年150多个高中毕业生只考上三个中专生,我是其中的一个。我考上师范的时候要离开家乡去长汀读书,奶奶请了舅公,家里没什么东西吃。父亲买了一斤多的猪肉很肥,没有酱油煮,白白的半碗头。奶奶用糯米做了“烫糖”粄子,感觉非常丰盛,大家吃得很高兴,平时沉默寡言“三百生子”舅公一直说我很会读书为家里人争了一口的气。师范毕业后,认为有工作领工资了,可以改变家里的条件,其实仍然是很苦,也没有拿钱给奶奶花。那时只是家里比较热闹了一点,有一些老师会来聚一聚。每次我的客人来了,奶奶就抓兔子就要宰给客人吃。奶奶有客家人最好的美德,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留个客人吃,常常说做人一定要有面子。83岁的时候,父亲就不让奶奶赶集了,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那个时候经常背着我4岁的儿子胡演辉,人家问“虱嫲子”那么大了让他自己走,她很自豪的说:“背孙子、孙女、虱嫲子再累也值得。”奶奶84岁的时候开始说胡话了。86岁那年,农历4月10多天没有吃一点饭。我出差回来马上赶回珊瑚,看到奶奶躺在床上不能说一句话,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眼角一直流眼泪。我在床边陪了三四天。家里过“四月半”,那天下午4:00左右,弟妹们全都回来了,突然病床摇动厉害,原来子子孙孙到齐了,她要断气了,就这样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p><p> 我妈妈不是叫妈妈,是叫姐姐,客家话叫“阿阿”。“阿阿”的身子跟奶奶的身子不一样,她非常瘦小,体重不到80斤,脸瘦瘦小小的,身子弱不禁风。“阿阿”年轻的时候,小巧玲珑,是一个美女,而且很会唱山歌,与父亲的关系也是很好。“阿阿”做事速度特快。过大年的时候一个晚上不睡觉要赶做完六、七双的布鞋,全家大大小小年初一都要穿新鞋,觉得有面子。做米粄也很快,浸3斤米,烧把稻草,浇出草灰碱水,然后推磨制米浆,一个小时以后就有米粄吃了。“阿阿”跟父亲关系不好,离家了一段时间,可是舍不得孩子又回来了,但是跟父亲还是没话讲,过得很苦。但为了这个家,宁愿吃苦受罪留在珊瑚老家。“阿阿”靠做簸箕粄换点钱过日子,我拿几十块钱给她,她一分钱都不要。她说她有钱,我的孩子很小,用钱的地方多。2006年我带“阿阿”到龙岩生活,每次我出差“阿阿”就要说好话,出去要小心哪,那一个方向不能去。“阿阿”病重从二院回来,没几天身体恶化。有一天早上,我刚要上班,突然听到“阿阿”的喊我,我倒回去一看,“阿阿”一直喘气,喉咙一口痰出不来,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一会儿我的弟妹回来了,“阿阿”的手也垂下去了。</p><p> 外婆我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好像有一个“秀”子。她很苦,外公解放初期去内蒙古劳动改造,七六年才回来。20多年没有丈夫,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她不畏艰辛培养我们。我的名字“石桥”是她取的,经常要交代我村头仙师宫旁边的石板桥要烧香。奶奶、妈妈、外婆三个“母亲”逢年过节都会在那个地方烧香。小时候我病很多,有一段时间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屎缸头”,那个名字是在厕所里的取起的。客家人有个说法名字叫得贱比较不会生病。后面上学了就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10岁以前,我和表哥灿子跟外婆天天睡在一起。她的土房很小,一楼烧火、吃饭,二楼睡觉。我们三个人睡一张床,床头放了一只尿桶,那尿桶很臭,可是能够跟外婆一起睡,觉得很香。她非常爱我们,每次有好吃的,先把门关起来,好让我们安安心心地吃好东西。最让我痛心的是不让我去送她“上山”。大家拦着不让我去看,不让我去烧香,不让我去磕头,原因是我刚结婚怕不吉利。那天我只能呆在我岳父的房间,在窗口一直朝我外婆的老屋看,默默流泪。真遗憾,一份孝心都没有尽到,如果是现在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一点,一定要在她身边烧几柱香,吩咐她安安心心地走向“天堂”。</p><p> 三个“母亲”很平凡,日子过得很苦,但都非常坚强,特别特别爱我们。在老家的口碑都很好,我们能够有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托三个“母亲”的福。</p><p> 2020年母亲节于园田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