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水之泮走来的小脚母亲

不是雪

<p> 母亲今年83岁高龄了,83年的苍海桑田经纬分明的镌刻在母亲的脸上,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白发都像在诉说着一个遥远而真实的故事,从弥水之畔走来的母亲,骨子里流淌着水一样的柔情,水一样的善良,水一样的执着&nbsp;。&nbsp;</p> <p> 儿时的记忆里,连绵的夏季阴雨天,坐在老家风凉的过道里,是听母亲回忆往事最多的时候,母亲常常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叙说着那些过去的事情,那些如烟的往事便一丝丝从那长长的麻绳里拉了出来。</p> <p>  姥姥家的村子坐落在弥水河畔,是方圆几十里数的上的大村子,姥姥家在村里也算是大户人家,姥爷兄弟四个家里舅舅、堂舅十好几个,只我母亲一个女孩,从小被姥姥姥爷当掌上明珠般宠着,一直长到24岁才肯出嫁。母亲出嫁时场面特别的派场,八抬大轿,唢呐声声,母亲一袭宫装打扮,凤冠霞披,榴裙长袄,把原本就很标致的母亲装扮的更加婀娜妩媚,光彩照人。若干年后每当母亲回忆起这段历史,脸上还满是自豪的表情。生性洁净的母亲极尽一个做媳妇的本分,过门第二天就早早起床,洒扫庭院,侍奉小姑婆婆,洗衣做饭,端屎倒尿,把一个原本破旧的家整理的洁净温馨。邻家三爷见母亲窈窕贤淑,勤垦持家,经常爱怜的说,这么好的媳妇嫁了这样的穷家,真是太委屈她了。</p> <p> 母亲过门后的第二年十月,天降大雪,奶奶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辞世了。奶奶临走前拉着母亲的手说:孩子,你刚来,我们娘俩还没亲热够呢,我就快不行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好好持家过日子吧。给奶奶出嫔的那天,正赶上大姐出生,自古死者为大,全家人都忙着给奶奶送嫔,没有人顾得上母亲,母亲住在西房里,屋外大雪飞扬,屋内冰冷如窑,在邻家二奶奶的照料下生下了大姐。产后的母亲十分虚弱,冷的在床上抖成一团,床头柜子上的铜环被抖的铛铛响个不停。母亲生产后家里却找不到一点熬粥的小米,更不用说鸡蛋了,二奶奶抱来一抱柴草在屋里点燃为母亲取暖,又跑回家熬了一锅小米粥给母亲喝下才勉强安稳下来。产后第三天母亲便下床自己洗尿布,结果受了月子风,虚汗出个不止,一顶结婚时新买的平绒帽子被汗水浸的变了型,直到第二年夏天身体才慢慢恢复了健康。</p> <p> 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七个子女,一生劳苦,半生拮据。姊妹七个的衣服鞋子全凭母亲手工缝制,夏天单,冬天棉,煤油灯不知多少次熬红了母亲的双眼,细麻绳数不清磨起母亲手上多少个老茧,母亲说她这一辈子做的鞋子一辆大卡车都装不下,这话一点都不虚假,再苦再累她都会把我们穿的戴的收拾的干净利落,从没叫我们邋遢过。母亲的手很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婶子、大娘不是找她画鞋样,就是让她帮着插花,她都不推辞,农忙时节还要到生产队里出工,自己的针线活常常压在晚上干,煤油灯微弱的光常常亮到深夜。</p><p> 每到夏季梅雨时节,天气晴好时母亲便翻箱倒柜凉晒她的嫁衣,精美的三寸金莲秀花鞋,红绸绿缎做的夹袄夹裤,让一身布衣布衫的我羡慕的不得了,母亲一边翻晒一边回忆说:一柜子的嫁衣都给你的三个姐姐改了衣服穿了,就剩下这几件不能改的,留着做个念想。</p><p> 战乱、饥荒、大跃进、大集体,每一段历史的长河里都散落着母亲星星点点的故事,而听的最多的便是母亲中年丧夫的痛。那年母亲38岁,先父撒手人寰,撇下了母亲和五个哥哥姐姐,大姐最大13岁,二哥最小还在母亲的怀里未降生,一个捻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妇人怎么能把这五个孩子养活啊,那时刻,母亲真的感到天蹋下来了。母亲与先父感情极深,先父走后,母亲曾很长一段时间精神恍惚,有时走在路上看到前面有个与先父身量相似的人,她会加快步子赶上去却认一眼,她是多么希望那是她亲爱的人还魂转世啊。弥水边长大的女子,水一样的柔情,凄美如斯,情深如许!</p><p> 后来我的亲生父亲来了,风风雨雨里,含辛茹苦的把我们拉扯长大,然而父亲积劳成疾,就在母亲57岁那年也离我们而去了,两任父亲没有陪母亲白头到老,那是一份怎样刻骨铭心的痛啊。每次的回忆都是伴着泪水而来,又随着泪水而去。</p> <p>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几十年的风刀霜剑,吹落了母亲如水的红颜,83年的生命历程,跨世纪的风雨人生练就了母亲坚韧的性格,然而无情的岁月也慢慢侵蚀了母亲的健康,好在有大哥大嫂时常守护,我们只能抽工作之余常回家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