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

车前草

母八十八，虽沉疴多疾，然精神矍铄、性格开朗、思维敏捷、吐字清晰，生活均能自理，关心家国之事，慈爱小辈，如此老人，家中一宝。

--题记

1933年农历六月初五，在上海南市老城厢的祖屋内传出一阵阵婴儿啼哭声，一个新生命诞生了，她用洪亮的哭声向世人宣告她那强大的生命活力。她是我母亲，是我外婆十六岁时生的第一个孩子。她遗传了家族如凝脂般粉白的肤色，秀丽的五官。出生后的一段日子，家境还不错，外公是小康之家的少爷，略通文墨，对我母亲是百般宠爱。

母亲近照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日本人发动了侵华战争，上海的祖屋被烧，只能租很小的房子过活。家道破落，外公一人在印刷厂打工，维持生活。我母亲和大姨被送到乡下她外婆处。那时的母亲成了野人，成天在山水，田野中玩要，野花野草成了她的玩伴。有段时间乡下流行疟疾，我母亲和大姨都染上了，吐泻不止，都快不行了，我外公即刻将我母亲接回上海，看西医，吃奎宁，治好了母亲的病，这是我母亲人生的第一次劫难。

随着弟弟妹妹一个个地出生，家里的经济越来越糟，以至于母亲到了学龄都无法上学。十一岁时经人介绍到纱厂做童工，人矮要站在凳子上在机器上干活，每月的收入全部上交外婆，一分私房钱都不能留。母亲渐渐长大，出落成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成了千人厂的厂花。女孩想给自己添件新衣，偷藏了一点钱，被外婆发现，就被责骂，可怜我母亲每季只有一套衣服，脏了，回家洗了再换上。女孩青春期例假不正常，想找中医号脉，但要从外婆那里拿到钱是不可能的，家中嗷嗷待哺弟妹有好多个，外婆又喜好麻将，一大家子的开销靠一些微薄的收入。母亲说那时真穷，我二舅出生时，连件衣服都没有，楼上陈师母把她家孩子的旧衣服拿来包裹我二舅，否则清华大学的教授当时就被冻死了。直到母亲18岁时嫁给了24岁的父亲，经济上相对独立些，但是每次发工资，即刻让父亲把工资的一半送去娘家，因为弟妹们还小。

解放后，母亲在扫盲班认了些字，由于国家鼓励生育，母亲连生了五个孩子，都没时间读书。由于天资聪敏，记忆力好，仅有的那些方块字现在还在派用场，读报、看电视、看药品说明书。

母亲性格开朗、热心助人、工作认真能吃苦，所以走到哪里都人缘好，在单位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所以单位领导把她从车间里调出，做工会工作。工会工作很繁琐，但母亲做得游刃有余。父亲性格内向，易感，然又顶真不拐弯，所以人缘不好，父母亲性格互补，小吵小闹，父亲宠母亲，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我们的家教很严。父亲对我们的品行和学习抓的严。母亲对我们的生活和身体健康十分关心。每年除夕夜母亲总是把她亲手缝制的新衣裤放在我们的床头，让我们大年初一睁开眼就能换上漂亮衣服。

当年我青春期例假也不正常，记得母亲每个月都要领我去当时上海最有名的妇产科医院-红房子就医，每个月都不脱档，好象要把自己缺失的母爱在孩子身上补上。

由于母亲的两商并重，我家1962年便在街道里分得一套独立煤卫两居室房子，在当时是件相当不易的事。房子无论从设计上，还是施工质量上都没得说，至今主体结构还是那么好。

母亲在四十多岁时得了一场大病，至今都没找出病因。每天腹泻不止，伴随着肠胃道问题，又出现了严重失眠，父亲陪着她到处求医，都查不出结果，几个月间，体重减了40多斤，母亲参加党小组活动时，人们都认不出她了。记得最后一次在上海岳阳医院住院治疗，由于医生查不出原因，就对我父亲说，让她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却她的心愿。母亲让父亲不要告诉别人，其实不说，邻居们都觉得她已不久人世。邻居家媳妇是在药房里做的，每次来止泻的新药，都拿来让母亲试，结果一种叫“易蒙停”的药终于慢慢止住了母亲的下泻。又过了几个月母亲有天对我父亲说她凌晨时做梦了，就这样母亲的身体经过两年时间就糊里糊涂地好了，安眠药也逐渐戎了。母亲躲过了她人生的第二劫。

在母亲61岁时，父亲突发脑出血伴房颤早早离开了人世。母亲悲痛不止，姐姐让她到美国散心，然后想给她办绿卡，母亲不愿意，觉得还是祖国好，没住满六个月，三个月后就回国。我把母亲接到我家，从此母亲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为此我们还买了大房子，让每个人都有独自的空间。母亲在与我们居住期间，正遇上我身体有恙，母亲对我息心照顾，药罐子也熬破了几个，然后母亲又特地从龙华医院买了个电药锅，沉沉地捧回家，每天帮我煎药，真是慈母心，无以回报。

母亲每天要看电视台播放的健康类节目，不时指导我们各种菜的搭配，如洋葱，胡罗卜带甜味，可能放鱼等蔬菜中，代替糖，有时还亲自下厨做她的拿手菜。母亲在烹饪上的灵活程度，我们是望尘莫及！

如今母亲老了，身患各种疾病，心脏病、糖尿病、高血压都十分严重，外出行走会觉得心痛难忍，即使这样她还是坚持生活自理，有不舒服也忍着，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对于自己的用药情况，她会比对药物说明书，自己选择和调整用药，如此这般，往往都有很好的效果。

母亲的意志坚强，拥护党，热爱祖国，慈爱小辈，关心家国之事，思想活跃，反应灵敏。虽受重病折磨，每次家庭聚餐，她都要沐浴更衣，保持自我形象和尊严，这在老人中是很难得的。

最后，我想说母亲和我们生活多年，一直和女婿相处得很好，这和她的善良、勤劳、豁达、明白正相关。母亲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在此母亲节之际，祝老妈长寿、幸福！

母亲摄于2020年家中

文字: 车前草

图片: 莫奈画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