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

任长明

　　我于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爱。换句话说，是一种占有欲。我常常想，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环境使然的原因。我小的时候，父亲是村小学的图书管理员。我们家靠西的那眼窑洞，地上放着两张带抽屉的大桌子，每个抽屉里都整整齐齐地放满了大部头的各种书籍。《十万个为什么》《金陵春梦》《宙斯计划》《红楼梦》等等，至今我仍能清晰地记得父亲打开抽屉时，那满满当当的图书带给我的视觉冲击和心灵的震撼。得到父亲的允许，我和弟弟能不出门地在书桌前翻看这些图书，然而这些书我们几乎都看不懂，每次几乎都是从第一页开始看。

  有一本介绍非洲动植物的书最先引发了我的兴趣。高大的长颈鹿、威武的狮子、恐怖的蟒蛇、调皮的斑马……从此，这一种种神奇的动物，就像一扇扇窗户，给我带来了多少无尽的想象，在我幼小的心田上播种下了多少读书的快乐的种子！

　　还有一本谜语类的书，也是我的最爱。黑色的封面，花体的书名，发黄的书页，几百个谜语，五花八门。得到父亲允许，无论白天黑夜，我常常把它带在身边。谜面几乎都是四句话，每一个谜语就像一首首朴素的小诗。“大哥说话先摘帽，二哥说话先脱衣，三个说话先喝水，四个说话飘雪花。”“大姐用针不用线，二姐用线不用针，三姐点灯不干活，四姐干活不点灯。”这些谜语朗朗上口，又容易猜解，喜爱之余，感慨的是“哥哥”“姐姐”们大家庭的温暖和和谐。还有一些，因为猜不出谜底，所以绞尽脑汁的情状和想看又不甘而最终不得不翻看谜底的复杂心情，至今想起来，都会让人忍俊不禁。

　　抽屉里当然少不了的是各种各样的“小人书”。石头缝里蹦出的孙悟空，拿着能大能小的金箍棒，腾云驾雾，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无所不能。那些日子，不要说举手投足，就是说梦话、傻癔症都是学习和模仿孙悟空的动作言行。48册的连环画《三国演义》，该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吧。桃园结义、凤仪亭、千里走单骑、火烧新野……一幅幅逼真的画页、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使我如痴如醉，每每废寝忘食，百看不厌。在那个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视的年代，这些书曾伴我度过了一个多么有趣的童年！

　　爱上读书，也是缘于一次偶然。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遇见。

　　读六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我曾遭遇一次“事故”。那时，我们的课桌是有三个桌兜的长条木桌，凳也是农村惯见的长条凳。因为桌凳都有点高，自习课，我和同桌们都喜欢站在地上写作业。可是一次自习课上，长条凳不知怎么倒了，凳面刚好砸在我的脚后跟上，两个脚后跟的皮都被刮去一大片。因此，我在家里“休息”了近一个月。书，帮我熬过了最初几天的疼痛，伴我度过了近一个月无聊的日子。

　　《岳飞传》是我读的第一本大部头小说。黑色的封面，线描的威风凛凛的岳飞，头上是一轮金黄的圆月。岳飞主战，忠心报国，流芳百世；秦桧议和，卑躬屈膝，遗臭万年。岳家军民心所向，百战不殆，气壮山河；南宋朝委曲求全，偏安一隅，风雨飘摇。虽然，这段夹杂着伟大和卑微、激荡和悲壮、辉煌和灰暗的历史，是长大以后才逐渐懂得的。但幼时读《岳飞传》所津津乐道的没鼻子的哈迷蚩、使八大锤的岳云、马前张保马后王横、枪挑小梁王、“气死兀术，笑死牛皋”……这些人物和故事以及由此心生的对真善美和假恶丑的最朴素的理解和辨别，却是那么真真切切。

　　读师范时，我遇到了更多的大部头的书。图书管理员特别喜欢我，总是“违反”规定，借给我更多的书。读书为我填补了许多充裕的课余时间和那美好的青春年华。书，化成了我的血脉中不可或缺的生命基因。我不仅读《红岩》《红日》《冬天里的春天》这类革命书籍，而且读《艳阳天》《暴风骤雨》《创业史》这类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的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长篇巨制；我不仅读中国小说，而且逐渐喜欢上了读《简爱》《飘》《红与黑》这类外国小说。虽然学习和生活依然紧张而多彩，但我还是常常沉静在书香中，在更加纷繁多姿的世界里，享受读书的快乐。

　　读师范期间，我常去找千祥叔叔“蹭饭”。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就是现在的三江源饭店斜对面，那时是一个废品收购点。千祥叔叔负责运送收购来的废品，吃住就在“点”里。地上那一麻袋一麻袋的废品中有不少从各单位、个人手中收购来的报刊杂志。没有做好饭的时间里，那些杂志就是我的“干粮”。《那山，那人，那狗》《山中，那十九座坟茔》《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许多优秀的小说，都是在那个时候读过的。而爱上《小说月报》《山花》《人民文学》这些杂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是千祥叔叔让我有幸遇见那些“废品”，更是我对书如“营养”般的渴求让我有幸遇见了那么多美好的人和那么多美好的故事。

　　喜欢读书，和我的性格也有关系。我这个人，生来比较内向，不善言辞，尤不善人际交往，好静、不好动。不说落雨飞雪的日子，就是草长莺飞、花明柳媚的大好春光，我也很少出门。很多时候，我都会“宅”在家里。

　　家里自有摄我心魂、夺我心魄的东西，吸引着我。我有好多书，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橱里，满满一书橱的书。它们在书架上排出整整齐齐的行列，各自生机盎然地盛开成满园的春色。每一本书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它们；每一本书都像是我的孩子，我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喜爱它们。闲暇时间，捧一本书，或躺或坐，率性而随意，时间在书页上慢慢流逝，我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缓缓游弋。

　　颠子五明坐在坛子上笑，他想起了阿黑融了化了的情形，想起来自己与阿黑融成了一块一片的情形，觉得这时是又应当到后坡洞上去了。（在那里，阿黑或者正等待他。）他不顾雨是如何大，身子缩成一团，藏到斗笠下，出了油坊到后坡洞去。翠翠哑着喉咙干号，伏在棺木上不起身。经马兵用力把她拉开，方能移动棺木。一会儿，那棺木便下了阱，拉去了绳子，调整了方向，被新土掩盖了，翠翠还坐在地上呜咽。

        科利亚解开下巴那里系着的帽绳儿，脱掉了帽子，把它按在屁股上的弹孔那里。有那么一下子，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一会儿，大口吸着气。眼睛再睁开时，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空着的一只手又探进毛线衫里，把干草垫着的鸡蛋盒子掏出来，交给我——‘把它放进你的大衣里去，别给摔碎了，拜托你。’

　　那以后又过去了三年的光阴。期间，叶藏多次遭到那个名叫阿铁的老女佣奇妙的侵犯。有时，他和她甚至像一对夫妻似的拌嘴。叶藏肺上的毛病时好时坏，忽而胖了，忽而又瘦了，甚至还咯出了血痰。

        陈重靠着墙瑟瑟发抖，冷。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慢慢涌到胸口，慢慢地涌到四肢百骸。每根骨头都像断了一样，头上的血留到胸口，变得冰凉。他慢慢地趴在地上，嘴唇紧贴着成都的土地。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叫“兔娃儿不哭，好孩子不哭……”

　　下午两点前，盖茨比穿上他的泳装，吩咐管家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到游泳池通知他。他先到车库去拿了一只那年夏天给许多客人用过的气垫，司机帮他把气充好。盖茨比扛着气垫，向游泳池走去，司机问他要不要帮忙，但他摇摇头，随即消失在那些叶子正在变黄的树木里。

　　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一切辉煌终将归于平静，每个人的日子都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朴素和平凡。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常常穿梭在历史与现实、贫穷与富贵、梦想与幻灭……之间，经历各种磨难，享受各种幸福，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从中获得生活的快乐和成长的力量。

　　书于我，是生活，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那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青葱岁月，也有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