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之爱

大漠独行

　　今天，最后一次去了月亮湖拍了七八次的鱼塘，没有太大的收获，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祖宗说的对，不去看看，心里总是放不下。往日喧嚣的池塘，安静了许多。加之光线不好，让人隐隐有落幕后的孤寂和神伤。这其实就是缩小版的人生舞台，喧嚣之时，也是鼎盛时刻，渐渐归于平静，才是真实的生活。

在月亮湖十几年的拍摄，今年的收获应该是最丰，近距离的拍摄，不仅得到有故事，有细节的图片，拍摄的同时，有了静下心来观察鸟在春天里爱的演绎，也自然而然引发一点关于爱的思考。

舞 春

　　池塘里的水鸟以鸥和鹬为主，而鹬鸟中，黑翅长腿鹬应该是常客和主人。黑翅长腿鹬领地意识很强，如果有新来的鹬鸟或是同类其他的鸟，他们常常要争斗一番，分个胜负，直到有一方甘拜下风，战斗才算结束。发情期的雄性黑翅长腿鹬尤为敏感，如果有其他雄性黑翅长腿鹬靠近自己配偶，他必是主动出击，力争打败对手。

战争开始前，他们先是鸣叫，发出警告，往往是两对或三对黑翅长腿鹬慢慢向一起靠拢，急促的低声鸣叫是警告还是“骂街”，只有鸟们知道了。发起进攻的十有八九是雄性，雌性充其量是助助阵，或许也想借此机会宣布心有所属。记得人类中有这样的爱情宣言：“不到最后，不能说谁是谁的谁。”这样的爱情宣言，在鸟类中也同样适用。今天高兴的两个，在池塘里成双成对，悠然觅食，或亲密爱抚，但是，明天说不上雌鸟会成为他人的新娘。当然，胜出者必是更强大，弱肉强食，永远是动物界通用的法则。

黑翅长腿鹬爱情宣言是从舞蹈开始的，黑翅长腿鹬天生是跳芭蕾的料。高跟的红舞鞋，流线型的腰身，高雅的迈步……春天里，池塘边，黑翅长腿鹬的舞蹈绝对是一张有明星范的池塘名片。悠闲时，他们在浅水边一步步丈量爱的长度，那是芭蕾起舞时的舒缓。如果十几或几十只黑翅长腿鹬在同一个池塘，多数雄性会有危机感，怕自己心仪的对象成为别人的新娘。所以他们处处提防，一有风吹草动，芭蕾便由水面腾空跃起，空中形成了优美的弧线，像是芭蕾的阿桑不累跳跃。不过，此时的芭蕾已不再是舒缓的节奏，带着辣辣的火药味。三五只黑翅长腿鹬同时跃起，那样的画面还真有几分水墨的醉意。如果是阴天，拍出的背景会成灰色，高调（过曝）拍摄，自有水墨的风韵，国画之美。此时的池塘，处处挂满春天芭蕾曼妙的丹青画。红白黑三色创造了大自然的宠物，黑白水墨中，加上红色的点染，高贵之气扑面而来，很有视觉冲击。

无论是舒缓的起步，还是高潮时激情的大跳跃，应该说这都是爱的前奏。真正的大戏必是真爱修成正果时。黑翅长腿鹬交尾前，没有更多的渲染，往往是雌鸟做好准备，身体半俯在水面，雄鸟有意，就会围着雌鸟做亲昵状，雌鸟不动，雄鸟就会腾空跃起，跳到雌鸟的背上，然后慢慢调整姿势，最后成功做了新郎。黑翅长腿鹬交尾的经典之笔是交尾成功后，雄鸟会抱着雌鸟旋转一周，圆睁双眼，两腿急蹈，两喙紧压，双翅紧抱……每一步，每一个姿势都是爱的经典画面。此时的芭蕾，算是在黑翅长腿鹬低垂的双喙下谢幕。

黑翅长腿鹬的爱给我们的启示是：“爱不仅有轰轰烈烈的开始，更应该有完美的谢幕。”

叫 春

　　“叫春儿”这个词在小村并不陌生，在小村，每一种动物到了发情期，都会有一个通俗的称谓。鸡叫“踩蛋”，狗叫“起秧子”，马牛也各有称谓，唯独猫的发情期称作“叫春儿”。

小时候，并不喜欢这个叫法，觉得有下流之感。猫到了发情期，故事大多发生在夜间黑暗处，因此，见过猫交配的人并不多。猫交配前，声嘶力竭地叫上几夜或更长。猫发情期的叫声实在不能用好听来描述，听得人起鸡皮疙瘩，不喜欢“叫春儿”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

“春”什么时候和“性”扯上了关系？实践出真知，人类实践中经典总结出“春”，是抓住了春天的激情，力量和美好。细细想一想，“春”和“性”还是真有相通的大美。难怪有“怀春少女”、“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让人浮想联翩，心旌摇荡的词。这样说来，“春”在每一种事物体内，叫春就是把春天唤醒，迎接诸多的美好。

说远了，我要说的是拍鸟，鸟中的红脚鹬。说来可笑，在水边长大，在水边工作六年的我，去年才知道红脚鹬。起因是去克钦湿地拍反嘴鹬，在主人老吴那里看到红脚鹬交尾的图片，很是震撼，是力与美的震撼。在老吴那匆匆一天的拍摄时间里，好像只见到一只红脚鹬，并且是太阳落下以后才光顾拍摄地，连个标准照也没有拍到。

月亮湖的千亩池，四月下旬到五月初，红脚鹬和青脚鹬成了主角。它们长得实在太相似，只是造物主一时疏忽，把它们的脚涂成了不同的颜色，实在有双胞胎之嫌。在红脚鹬这里，“叫春儿”一词得到了鲜活的诠释，细细想来，祖先很是智慧。原来，“春”就像是四季里的一个份子，沉睡在时间里，“叫春儿”就是把春天叫醒，让春天花枝招展，春意盎然地醒来。醒来的春天，自然有万般美好。红脚鹬进入发情期，不停地鸣叫，她们选择的池塘要有足够大的空间，交尾前她们大声鸣叫，声音高亢悠长，每一阵鸣叫，池塘里都会春心荡漾。平静的水面上，到处滑行着红脚鹬并不动听的求偶鸣叫声。远处池塘里的红脚鹬、青脚鹬听到叫声都会急急赶过来，加入到爱的角逐队伍中。

池塘里几十只红脚鹬、青脚鹬很难安静下来，叫声此起彼伏，相对来说青脚鹬要安静一点点。她们的追逐交尾几乎是克隆。心仪的两只鸟不会立马就进入交尾状态，先开始马拉松赛，绕着池塘追逐，如果雌鸟心有所动，她会停下来，雄鸟抓住机会，赶紧煽动翅膀示爱，雌鸟没有做好准备，见雄鸟煽动翅膀必是逃跑或是反击。如果雌鸟见雄鸟煽动翅膀仍然不动，说明已经准备就绪，这样雄鸟煽动翅膀的频率会越来越快，直到悬空，直到跳到雌鸟的背上………

红脚鹬整个爱的过程几乎是完美的，但是，结束略显粗糙，交尾结束时，两只鸟没有完美谢幕，而是落败式的逃窜，也许是激情燃烧后只剩下灰烬。

红脚鹬的启示：“完美的热恋，不一定有完没的结局。”

示 春

　　反嘴鹬在鹬鸟中应该算是明星鸟。黑白相间，高雅素朴。尖尖的喙更是有特点，有弧度的弯曲，更是造物主的神来之笔。较之前几种鹬鸟，反嘴鹬要安静一点。多数时候都是在水里地毯式搜索觅食，日子过得比较殷实。红光中的反嘴鹬比较入画，拍摄反嘴鹬曝光很难控制，白色的羽毛最容易过曝。因此，画面偏暗才会恰到好处，也成就反嘴鹬作品的凝重。事物都是双刃剑，日出日落时拍反嘴鹬的逆光剪影，更有味道。白色的羽毛能够点亮画面，这样画面容易拍得通透些。

极静的湖面，静成明亮的镜子，几只反嘴鹬在镜子中不停地打捞觅食，所到之处，形成木纹状的水波，加之霞光的浸染，油画的浓烈色彩和国画的空灵意境在水面上有了完美的结合，看了有窒息之美。心跳加快，快门频按，反嘴鹬悠然有度，此时的池塘说是有仙境之美一点不过。这就是局部的力量，这就是细节的功效。

反嘴鹬为了交尾，也会出现打斗的场面。但是，反嘴鹬的打斗似乎文雅一些。他们致胜的法宝是鸣叫和侧蹬，只是赶跑入侵者，并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反嘴鹬的交尾有些拖泥带水，无论是拍摄者还是雌鸟都要有足够的耐心。雄鸟见到雌鸟做好交尾的准备，他就围绕雌鸟不停地撩水。一是撩水洗浴；二是促进雌鸟充分做好交尾的准备。一下、两下、三下……一圈、两圈、三圈……雄鸟不停地撩水，不停地在雌鸟周围爱抚……这样的行为，把“春”表现得淋漓尽致，充分调动雌鸟的激情。有时，眼看成功了，但是，雌鸟等不及了，起身失望地离去了。只有进去癫狂忘我的雌鸟，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雌鸟会等来最后的幸福时刻。反嘴鹬没有黑翅长腿鹬那样绅士的爱的谢幕，也没有红脚鹬溃败式的逃跑，狂风暴雨后，是释然的安静，各自慢慢梳理，梳理激情，梳理凌乱的羽毛，梳理明天的岁月……

反嘴鹬的启示：“爱，不要急于求成，把最干净的爱献给最爱的人。”

　　繁华谢幕，留下的是思考。鸟中的爱有三境界，爱的热烈是相同的，不同的是结局。优雅谢幕、淡然梳理、溃败而逃。生活中，不仅仅是鸟在演绎爱，我们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爱的极致，便也是爱的谢幕！

致谢这个不同寻常的春天

致谢拍摄路上伴我同行的朋友

2020.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