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呼唤就是妈妈

奔腾的浪花

第一次听到母亲生病住院的消息时，我正在射击打靶、投掷手留弹的考核场。战士们枪弹声声、喊声阵阵、热火朝天，电话里的声音基本听不清。

那是过完新年后不久，家人打来电话说母亲生病住院了。

第二次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时，是一周后，家人又打来电话说初步检查结果确定，母亲的病情非常复杂而且很严重，情况不太乐观。

第三次接完电话后，我向领导请了假，直奔2000多公里外老家的医院。

20多年来，因工作的特殊关系，我与母亲聚少离多。每次写信、打电话回家，母亲总是说一切都好，聊完家常后，总是叮嘱安心部队工作，勿念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再次见到母亲时，我已经完全认不出躺在病床上那个头发稀疏花白、颧骨凸出、两眼深陷、面容消瘦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了。要不是坐着床边喂水的家人，我根本就认不出来。

我大喊一声“妈妈”，直扑床前抱着母亲，只听见耳边传来声声微弱的回声：“儿子、儿子”。

看着母亲被病魔折磨的不堪痛苦的样子，内心的担心、愧疚、心痛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我看见母亲的双眼也流出泪水，早已浸湿了眼角，抽泣不语。

只感觉手被母亲的手吃力的“紧紧”抓住，从手心传来阵阵温暖。

我轻轻捧起母亲的双手，来回摩挲着，放在脸上贴了又贴，一种久违的温暖瞬间溢满全身。

我深深感到，那是母亲对儿子存留心中太多、太久的思念倾泄。

同时，我也看见母亲的双手皮肤松弛，青筋道道，血管条条，极为消瘦，非常无力。

在医院40多天里，我日夜精心照料、细心伺候、用心陪伴着母亲，深深感受到母亲在艰难痛苦的吃喝拉撒中，坚强地与病魔作着斗争。

在一勺一筷的喂饭中、一口一吸的喝水中、一擦一洗的翻身中、一掖一盖的被褥中，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生养、哺育、照料我幼小时的身影，深感其艰难、艰辛的漫长岁月，眼泪止不住地数次往下流。

母亲生性善良，柔弱坚强，一生最喜欢养花护草。

在陪伴母亲的日子里，为让母亲精神好些，我每天买来不同颜色有“圣母之花”美称的百合放在母亲床边的窗台上。

百合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开放的异常艳丽，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给母亲喂完药，就坐在床边上，给母亲讲述百合花的寓意与圣母玛利亚的故事。

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时不时的深吸空气中淡淡花香味，听着儿子的柔声细语，神态满足，表情安祥。

有儿子的陪伴，加上几天的输血用药，母亲的精神稍好些的时候，我用轮椅推着母亲到走廊里走走、阳台上晒晒太阳，陪着母亲说说话，聊到开心处，我看见母亲偶尔会露出慈爱的微笑。

那段时间，是我陪伴母亲最长、最久、最贴心的时光。

母亲也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最幸福的日子，也是从未有过的日子。

40多天后，因到假期，不得不含泪离别母亲。我俯下身子拥抱亲吻母亲时，看到母亲双眼早已浸满泪花，颤巍巍伸出双手握了又握，捏了又捏，不忍别离，我知道母亲特别不想让我走。

走之前，我提前到花店支付了两月的花钱，约好卖花小姑娘每天去给母亲换一束百合花。

回到部队一周后，家人打来电话说母亲不想住院治疗了，坚决要回到家里。

接完电话，我知道母亲已经放弃努力了，也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我再次请假回到家里照料母亲，陪伴母亲。

半月后的一个傍晚，母亲从家里走了，我把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请求她留下来、不要走，可再怎么努力地哭喊“妈妈……”也没能挽留住母亲执意远行。

余光中在《今生今世》中写道:“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灰土。

生老病死，虽是大自然的规律，可我永远也不相信，母亲就这样早早的离我远行走了。

经历不可承受的锥心之痛后，母亲走了，走的很安详；母亲走了，走的也很匆忙。

无论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看着母亲走的那一刻，真的非常伤痛，深感有太多的不舍与遗憾。

一周后的一个上午，在亲友们的帮助下，把母亲送上山里，让她又回到了陪伴她一生而又挚爱的大山。听家人讲，母亲去的那座大山，是她几年前上山打柴看上的。

为了再陪伴母亲最后一程，当日下午，在母亲入土安息的旁边，我搭建了一个简易塑料棚住了下来。

住到第七天的午夜里（凑巧第二天就是清明节）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被流进塑料棚里的雨水浸湿醒了。

滴漏的雨水，好像是母亲的拍打，睁眼一看早已置身在了倾盆大雨之中。急促的雨水拍打着塑料棚的声响，像母亲催促赶快回家的喊声。

原始深山老林，青萝缠古木，紫燕绕新花；朝露润幽草，昏鸦憩古藤。

夜里雨大漆黑、青松林子阴森，荆棘丛生、泥土湿滑，丛山峻岭、山路陡峭、突峰兀立、崎岖险峻。

现在脑子里，还清晰记得当时是怎样在黑夜、雨水、泥土里“摸爬滚打”回家的。那是我和母亲最后的告别，就告别在这样的雨夜里……

现在细思想来，我与母亲告别的次数没有几次，唯有这次告别，深感遗憾和心痛：竟然没有好好去爱过、陪伴过我的母亲。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失去母亲，我才深深明白，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和她之间所有的连接，都永远是回忆了。

成长的代价有很多，不可避免的一种，就是失去母亲的悲痛，失去母亲后一个人在慢慢长夜里的静静孤独。

如今，想念母亲的时候，只能从手机里，小心翼翼地翻出照片出来看一看，心里不停的喊着“妈妈”。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孟郊这首《游子呤》对家乡的思念，总会幻化成母亲在村口坐石翘盼、倚门长望的身影。

母爱是天涯游子的最终归宿，是润泽儿女心灵的一眼清泉，是浪子一条寻找家园的小路，是游子一叶靠近彼岸的小舟。

如今，母亲走了，远方的游子成为了故乡的过客，已无归途。

对母亲的思念，却总是在白昼不经意间化作两行热泪，无语凝噎，不停的笨拙擦拭，却总也擦拭不尽。

电视剧《家有儿女》中“父亲”的扮演者高亚麟在一次讨论中告诫焦俊艳说：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亡。

曾记得9·11，美国世贸大厦倾倒的那一刻，一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商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末日来临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身后的财产，而是用他手机发出的信号是传递了一个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妈妈，我爱你！”。

母与子的情爱，在最危急的时刻，暗淡了硝烟，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人类最不能动摇的情感，也许就是那深深的母爱。

作家纪伯伦曾说：“人的嘴唇所能发出的最甜美的字眼，最美好的呼唤，就是妈妈。”

人们常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叫一声妈有人回应。”

如今，我叫一声妈妈，四周是一片空荡寂静。

《朗读者》在一期谈故乡的节目中，白岩松对话董卿时说：“每次离别都是一次小型的死亡。”

唐代诗人杜甫，一生颠沛流离，栖止不定。

在安史之乱后回到家乡时，已田园寥落、物是人非、凄苦忧愁、睹物伤怀，在思母之情中，写下了感人肺腑的《无家别》：

…………

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

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

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

诗人言词悲切，凄苦哀绝，足以令人慷慨动容，流下千秋之泪。

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上，每一个人的母亲都赋予了她最真挚的爱。

三毛曾说：“真正了解人生的人，是母亲；真正走过那么长路的人，是母亲；真正经历过那么多沧桑的，全然用一辈子的爱来回应子女的人，也是母亲。”

现在想想，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与母亲渐行渐远的过程。

母亲在时，觉得时间还长，总有机会；母亲走了，才深知生命的宝贵，人生的短暂，珍惜的重要。

孟子说：“惟孝顺父母，可以解忧。”

老舍说：“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有母亲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在哪里，心里是安定的、宁静的，没有了母亲，就像是失去了根的花草，总是神乎慌乱。

每个人心底最深的牵挂，就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细思想想，愧对母亲的也真是太多太多了。

随着年轮的递增，越来越感觉到，纵是岁月改变了容貌，纵是沧海变作了桑田，心里枯守着不变的依然是那份对家的眷恋和对母亲深深地思恋。

再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以此献给我无比思念、想念的母亲。

也把我心中最美的呼唤献给母亲：“妈妈，我爱您，儿子好想您！”

（图片选自网络）

2020年5月8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