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味道——山野菜

低声细语

小河开化，小山泛绿。东北的四五月份正是春季正当时，草木复苏，萌芽生长。东北的冬天太长，长到快忘了绿色是什么样子的了。春天一到，人们就开始兴奋起来，因为吃了一个冬天的酸菜炖猪肉早已经吃腻，该换换口味了。春天来临，人的味觉也打开了，最先吃到的是田野里的小根蒜，炒个鸡蛋，贴个饼子，总算是有了新鲜的绿意。然后田野继续奉献出苦苣菜、荠菜。苦苣菜清香中带着苦，洗净拿来蘸酱吃，很下火，吃上一两顿，就把人们憋了一冬的火气一下子去掉了。荠菜不用说了，做成馅料包饺子可是绝美。可东北人不是最得意这些菜，这些不过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在他们心目中最值得期待的、最美味的大菜来自山的馈赠。四月底到五月初，田野里的野菜都开了花，再无人问津，也结束了作为菜的使命。人们转移了阵地，呼朋引伴攀爬于山中，胳膊上无一例外都挎着篮子，不停地弯腰采摘一些植物的嫩茎或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采山野菜的时候了，每一家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早早地进入山中完成这一再重要不过的事情。采摘野菜成了农村里的一个盛会，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八九岁的孩童，都汇集于山中。山野菜采回家不是吃一顿尝尝鲜，而是每种吃法吃个三四遍后，再在冰箱和冰柜中冻上几大袋，当成一年招待客人、改善伙食的储备菜。人们对山野菜的喜好超越了海参鲍鱼，在大家的心目中，山野菜是最好吃，最珍贵的菜。

每年的春季最让人难忘，因为有很多很美好的记忆留存。每到这个季节，还是孩子的我们必定是跟着爸妈一起上山。不是所有植物的嫩茎都可食用，爸妈就是最好的老师，他们采什么我们就跟着采什么，并记下这些野菜的名字。再大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独立上山采菜了，还记得每次采回来，妈妈都要细细地再挑一遍，把不确定或陌生的丢掉。这种采菜的技能就在口耳相传中被一代代地传承下去。当时认识的野菜品种大约也有20多种吧，不过经久未采了，现在还记得名字的却不太多了，这些野菜的名字都是大家约定俗成喊出来的，不大可能是出自本草纲目，因为名字实在是太有乡土气息，每一个都那么亲切无比，搜肠刮肚只记得这几个名字；老母猪霍、酸浆、纺织轮、山辣椒秧、大叶芹、刺龙芽、刺拐棒、豆瓣、猫把、四叶菜，确实是简单而纯朴到可爱的地步。

大山是丰厚的，每天上山都能收获一大筐。妈妈上山采了很多，惦记着远离家乡的我们吃不到家乡最好吃的美食，就给我们寄了一箱子过来。收到箱子，隔着一层纸皮都可以闻到久违的山菜的味道，不知是不是我的感觉控制了我的嗅觉。打开纸箱，多么熟悉的山野菜呀！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是曾经采过吃过的心头好。可惜包裹四五天的时间才到，南方这边已经早早入夏，很多菜已经出现了腐烂变质。心疼妈妈的劳动，心疼爸爸的张罗，心疼如此珍贵的美味，不午睡了，赶紧择菜吧。一个好的叶片也没舍得扔，一箱里扔掉一半，看着硕果仅存的这一盆，心中那个难过呀，可惜可惜。

爸爸很明白我们的心思，知道我们这些离家千里的游子们最思念的是什么。择菜时从纸箱子最下面翻出来五个特别的山菜，让我顿时无比感慨起来。这个山菜是我们儿时记忆里的美味，是我们孩童春季里解馋的佳肴。这种野菜名字叫酸浆，顾名思义就是酸酸的味道吃起来会爆浆的一种植物。每当爸妈上山采菜回来，我们第一个要问的就是有没有酸浆？如果有的话一定会开心地蹦起来，然后吃得摇头晃脑，笑意盈盈。大人们一般是不吃的，都是采来回家哄孩子开心的，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幸福也来的无比容易。酸浆并没有很酸，对比酸李子要差很多个度数，让我们满足感爆棚的是咬上去嘎吱嘎吱的脆感，还有芬馥浓厚的浆水中微酸而清新的味感。酸浆水分多味道新鲜，完全成为我们当时最喜欢的零食。关于酸浆的味觉记忆一直保留在了记忆深处，无法用其他的味道替代，即使已经尝遍了各种美味又多浆的水果。即使成年后再吃也并不觉得多好吃，可还是无比坚决地捍卫着心底那块地方，其实这一切无关味道，在于那段时光驻留于记忆中的那份纯真和美好。

“舒服不如躺着，好吃不如饺子”，东北人无比信奉遵从这一祖训，什么都可以做成饺子的馅料。辛苦采来的山菜自然不能马虎，这么珍贵的菜就更要做成最美味的食物了，于是山菜猪肉馅饺子就成了家家户户必吃美食。采来的新鲜山菜洗干净，入热水烫软，切成细碎再加入适量肉馅、大葱末、姜末等搅拌均匀。这时山野菜的苦味已经被猪肉馅的肉味、大葱的葱香味中和，只余扑鼻而来的清香。不过再好吃的饺子也不能顿顿吃，在将近一个月的吃野菜时段里，人们又开始变换着花样，于是又有了炸野菜丸子，野菜炒肉丝，野菜土豆丝等各种家常做法。其实山野菜最亲民也最能体现本色的也是最简单的吃法是蘸酱吃。山野菜洗净过热水烫，放入凉水中浸泡半天略去除些苦涩味，攥干水分放入盘中，蘸上鸡蛋酱，或是猫把(一种浓香的山野菜)酱，山野的清爽，春天的气息一起在唇齿间碰撞，山野菜陪伴人们度过青黄不接的时候，成为开春调理脾胃的佳肴，清了肠，开了胃，香了唇，暖了心，却永不能了了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