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作档案——文字为伴,山高水长

华英

十年生死两茫茫,如果生命有轮回,惟祈愿我们能重新做一回母女,让逐渐懂得跪乳之恩的我尽份反哺之义,再享人间真爱,母女深情。 母爱情深 (一)<div><br> 那年,儿子刚满月,适逢母亲六十岁的生日,我住回了娘家,兄妹几个齐聚一堂为母贺寿。席间,初为人母的我,有句祝福发自肺腑: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感恩母亲给了我生命。话音未落,欣慰的笑容已经在母亲的脸上绽放。容易满足的母亲,就那样将笑意的波纹延伸到我自以为是的内心。<br> 母亲离去的岁月,我尝试尽职一个母亲的角色,才渐渐懂得,母爱其深,母亲其苦,何止是初为人母的那一点点的苦痛与辛劳。<br> 孩子逐渐地长大,我做母亲的时光也在岁月里延伸。渐渐地,我发现,这延伸,不完全是纵向的,向前的,有的时候,它会逆转,像深深扎进泥土寻溯水源的根须,让我的思绪一次次回归童年,一次次打量我们母女一场的亲疏关系,一次次体认母亲在艰难困苦岁月的隐忍与对我们不离不弃的母爱关怀,以及自己尽享幸福时光的浑然不觉。我们生活在光亮里,看不到生活阴影笼罩下的母亲,更感受不到母亲为我们默默承载的一切。<br> 这样的感知,始于我的孩子开始了叛逆,开始了自己的一意孤行,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与此同时,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间或给我以心灵上的慰藉,让我内心升腾的暖意。我恍然顿悟,上天给我一个孩子,是对我母亲最大的垂怜,使得多年后,她的为母之苦终于得到一份跨越式的理解和慰藉,也令多年前无知漠然的我,逐渐得到一份回归式的警醒和反思。<br><br> (二)</div><div><br> 父亲去世那天,离春节不到一个月。那是个悲情笼罩的年。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唯怕母亲的悲伤从泪腺里涌出,那样一家人的情感都会一触即发,不可收拾。<br> 母亲安静得一直让我心存敬意和感激。她一样不少地给我们备好一件件年货,一声不响地亲手做好一道道菜肴。兄妹几个坐到桌前,母亲嘱咐我们先吃,称自己忙忘了,院子里的小鸭小鹅还没喂饱。我悄悄尾随了出去,发现母亲一个人靠着墙壁掩面而泣,在小妹焦急的呼唤声中,母亲慌忙用衣袖抹去泪水,毅然转身回屋,微笑着与我们一起围坐下来……<br> 听人说,我出嫁那天,送亲的队伍离开后,母亲一言不发地赶上小鹅径直去了南山坡。中午时分,吃得饱饱的小鹅嘎嘎欢叫着奔回家门,后面的母亲却哭得眼睛红肿。千般不舍万般别离,母亲总是自己默默吞咽,而我正沉浸在小我的幸福中张望未来,丝毫没有想到回头多看母亲一眼,甚至不及母亲饲养的小鹅那样恋家。婚后回娘家小住,眼前看到的,仍是满桌子我爱吃的食物,还有母亲忙碌的又日渐衰老的身影。<br> 一次,朋友到家里吃饭,恰巧母亲来我家里小住。母亲对朋友嘘寒问暖,像迎接自己久别的孩子。朋友的眼里泪光点点,哽咽着告诉我:面对老妈的慈祥,感觉心都快要化掉了……<br> 随着年岁的增长,每每与亲朋会晤,我听到最多的话是:“真是越来越像你的妈妈了。”<br> 我微笑着接受这样的褒奖,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我知道,这样的评判,大多来自于容貌或性格的遗传;这样的认可使我的内心深处更多了醒悟上的自觉,我愿意用自身的修炼,完成母亲所具备的优秀品质的延伸,给亲人和朋友带来更多的温暖和爱意。<br><br> (三)</div><div><br> 母亲常说,我们就是小燕子,早晚要飞出家门。母亲又说,她就是那老燕子,要老守田园,等候小燕子归来。<br> 调到县城工作的哥哥终归放不下越发年迈的母亲。我们兄妹几个出面动员,母亲只好同意卖掉老房,搬到城里。<br> 搬家的那一天,我挎着母亲的胳膊,步伐也有了跨越式的轻快,心中充盈着欣喜——这样母亲就可以与我们一道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再也不需要抱柴烧火,再不需要与泥土打交道了。<br> 在乡邻的目送中母亲没有挥别,埋首一步一步地随我们离开,踏上了车子,一路上母亲没说一句话。多年之后,离家在外的我,偶尔乡愁萦怀,陈年往事一桩桩在眼前浮现,我忽然意识到,母亲当年从老家离开,与她朝夕相处大半辈子的故土,是怎样的不舍和伤怀。土地有情,和乡邻一样沉默,只目送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他们也许知道,多年的主人此去再也不会回来,要不当初母亲何以走得那么沉重和艰难?我这别离数载的游子,又对故土家园怀有一副怎样寡淡疏离的情怀?岁月不会饶过于我,如今,我正一步一步原路返回,会晤当年的母亲,回归那一份满满的血脉相连的情怀,还原一颗温暖而丰满的灵魂,存活于世,感悟于世。 </div><div><br> (四)</div><div><br></div><div> “你的母亲叫芳汀,为了你吃了很多的苦!你是那么幸福!她是那么不幸!”<br> 曾经,读《悲惨世界》里的这段话,情感跟着故事的走向滑行,没有太深的触动。多年后做了母亲的我,已经失去母亲多年的我,再次重读这句话,一个人突然哭得泪雨滂沱。这个复读的过程就是我成长的过程,就是我一点一点能够去理解和体谅母亲的过程。我为母亲辛酸又孤独的一生感到心疼,为自己享受诸多的优越而不懂得感恩而愧疚。<br> 母亲临离去的那一年,总是若有所思地叨念:“我不能跟你一辈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我对这样的话置若罔闻,甚至一笑而过,觉得母亲就该跟随我一辈子的。失去母亲的日子,悲伤萦怀,才突然悔悟,如果当初我断然接过母亲的话语,出口否定抑或执意挽留,母亲会不会在世上为我多陪伴些时日?十年生死两茫茫,如果生命有轮回,惟祈愿我们能重新做一回母女,让逐渐懂得跪乳之恩的我尽份反哺之义,再享人间真爱,母女深情。<br><br><br><br><br><br><br></div> 谢华英,吉林省作协会员。2015鲁迅文学院吉林省青年作家培训班学员。散文《母亲的喜鹊》获得2013年冰心儿童文学奖。出版传记小说《狄更斯》、《居里夫人》。儿童散文《端午节的那些事儿》《我的舅舅像青蛙》《舅舅的鱼筐》《砖头大叔的马》等发表在上海的《少年文艺》。《二姨二姨你好吗》入选中国作协《2016中国年度儿童文学》,散文《舅舅的鱼筐》入选希望出版社《2018年度中国儿童文学精选》散文卷。另有多篇作品被《儿童文学》《十月少年文学》等刊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