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学说诗之三十五/桂花雨女子诗词公益讲座之七

清风

从诗课上一首咏物诗说起

有人说，学写诗不知从何处下笔，写来也内容空洞、干瘪无味，甚至东拼西凑、不知所云，缺乏描摹、刻画事物的能力。

一、大量使用概念性、口号式的句子，诗句内容千篇一律。

概念化，就是口号化，像刷标语，写论文，而不是诗创作。写论文是逻辑思维，诗的创作是形象思维。口号化的毛病，就是缺少形象，无血无肉，只是一堆概念。比如，奋斗，这是个概念，臧克家用诗形象表达：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老牛奋蹄，有形象就不是概念化。

又譬如这次疫情，“新冠”“瘟神”充斥，“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漫天。所谓“浓者必枯，淡者屡深”，口号式的语句只有形式上的铿锵，没有内容上的贴切，却是入不了人心，甚至觉得面目可憎。

文学莫不贵新，意新为上，语新次之。所谓新意者，无非于寻常见闻之外，别有所闻所见而后谓之新也。也就是说诗贵创新，创新体现在两个方面，内容创新，语言创新。 譬如，很多人写春，就是“燕舞”“鸟语”“花香”，或者是直接把“桃红柳绿”“莺歌燕舞”“群芳斗艳”“草长莺飞”“万紫千红”这种四字成语或熟语直接塞进诗句中。熟则流俗，无清新之感。莺歌燕舞，虽然形象，但已是陈词滥调。郑板桥一生画竹，有“题画竹”曰：“画竹插天盖地来，翻风覆雨笔头载；我今不肯从人法，写出龙须凤尾来。”盖不从俗流去、不为俗物写。

二、写作时胡乱拼凑，不知所互

很多人认为能写出四句符合格律的句子，便以为自己会写好诗了，其实不然。纵然作品完全符合格律要求，但所状之物，所言之事，特色是什么也体现不出来，逻辑关系混乱，读者接受到的都是一些零碎的信息。诗，是失败的。这就是平常大家常说的一句话“不在一个频道上。”譬如，诗课上的《我家栀子花（第一稿）》。

诗句是用来传情达意的，但是，连“达意”都做不到，谈何“传情”？写诗是要给别人看的，不是给别人猜的，更不是让你不停的在边上注解分说的。

诗有许多种诗体，譬如感时、怀古、抒怀、写景、咏物、游历、唱酬等等。要提高写诗时的描摹、刻画能力，让诗句更加形象生动，最好的入手就是从咏物诗开始。

咏物诗，是通过对事物的描摹，寄予一些情怀，或是引喻一些事理。咏物，得让读者从句中读出是那个物，由形似到神似，再借物生发，写出寄寓与情怀。

写咏物诗做为练笔有三大好处：

一、咏物诗有具体的主体，所谓言之有物，可避免天马行空，云山雾罩。

二、咏物诗可以有的放矢的布局谋篇，选择物的特征进行刻画，能规避无话可说造成的用字空洞化、概念化。

三、咏物会有所寄寓，注意其比喻义，象征意。有物有我的代入感，能避免写作直白无味。

那咏物诗怎么写？

一、观察，观之形。观察物的特性，有别于其它物的特征。下笔，可为形似，着以实笔。围绕主体，层层深入刻画。写栀子，抓住它的特征，花开暮春初夏，花香，色白，叶绿。

二、思考，思之性。每个物都有存于世的方式和寄托，天地万物皆有物语。下笔，可为神似，着以虚笔。栀子花开，喻意为青春岁月，年少时光。你若用它喻为夕阳便是笔力难继了。

三、寄寓，寄之灵。咏物贵精神，要抓住物的特点切入，透过物相发掘背后的情理。以物的特性与物语其中一点生发，或寄情或寄理，提炼主旨，则诗成。没有寄寓的作品，即如牙床上的绣花枕，摄影界的糖水片，没有内涵。

四、创作，拟之神。有了前面三个准备工作，可以说是眼中有物，胸有丘壑了。借意象、典故，避实就虚。在写作方法上，既要运用正面勾勒传神之笔，实写；又要采取侧面烘托之法，虚写。既要注意背景的选取，又要懂得巧为反衬的重要，运用赋比兴之法，虚实相间而为。不有虚笔，则无灵气；不有实笔，则无物示人。然虚，不可空泛，否则如雾里看花；实，不可呆滞，更不是写说明文，否则如百度百科。不要求面面俱到，详尽无遗，而只是要求形神俱似，有所寄托，本于物而高于物。

四字诀“不即不离”，既不游离于物外，又不要太粘着于物上。如仅仅停留在咏物层面上，无论写得怎样曲尽妙处，总是意义不大，境界不高。如能在曲尽妙处的基础上，揉进人物的情思，体现作者的境界，会是一首好的咏物诗。

还是回到第一稿“我家栀子花”来看看。

清气回旋碧绿丛，轻纱半掩有无中。

芳魂一缕随风远，便与闲云月色融。

题，“我家”，有个限制，自是有“我”之诗。或爱或怜，则文中分说。

这首诗，韵和律都没有瑕疵，格律关是过了的。再看看谋篇结构。起句，从“清气回旋”入手，神韵倍至，“碧绿丛”，也写出了栀子花树的精气，委实是一个好句子。次句，“轻纱半掩有无中”。“轻纱”，月色么？雾气么？单独论，也是一个颇为曼妙的句子。但在这首诗中，却接不上上句，连不到下句，出现得有些突兀与莫名。第三句竟又到了“芳魂”远，结句又到了与“闲云月色融”。我得好好捋捋，大抵是你家栀子仙逝了的意思么？

这首诗，看上去格律严丝合缝，实则内质散乱。四个句子单个再漂亮，硬凑在一起，无关联无气脉，不知所云，则诗，是失败的。

讲评之后，看第二稿。

清气回旋碧绿丛，窗纱半掩有无中。

芳香一缕随风远，悄与闲云月色融。

去掉了“芳魂”，全诗由初稿气脉的乱，基本上顺了，比第一稿强了很多，只是第二句的“窗纱半掩有无中”，与上句承接不顺。或者说窗纱半掩是什么在有无中？主体不明。

第三稿

灵气回旋碧绿中，轻纱半掩叶枝丛。

开窗一缕随风远，便与闲云月色融。

“灵气”却是不如初始的“清气”了。“叶枝丛”明显的凑律凑韵，其实第二句与第一句基本上是抽象描写枙子的神韵，也算是赘句了。“开窗一缕随风远”，这个句子是明显省略了句子成份的（我）“开窗”，（花香）“一缕随风远”。一个句子，这么省，便阻涩了。结句与“远”衔接得不错。

再看看第四稿。

清气回旋碧绿丛，轻纱半掩有无中。

开窗一缕随风远，便与闲云月色融。

整篇还是轻灵为主，于咏物中虚笔过重，流于抽象，空泛。造成没有栀子花特征的体现，茉莉也行，玉兰也行，离得太远。也就是咏物不知为咏何物，物非物，雾里雾。

而这一稿，略调一下，假以“随笔”为题，不失为一首清雅的寄怀小调。虽用词造句颇见空灵雅致，却不是首好的咏物诗。至于诗联群中有老师给予了高度评价，明显是拔高了，切勿沾沾自喜。诗联群以鼓励为主，桂花雨为打磨为主，目标不同，切入自然有异。若醉心于听取赞许，于进步无益。有人点赞，说明有可取之处，客观待之，平淡对之。

删节刊发于2020《湖北诗词》第4期

秦凤，字桐卿，号清风，别称秦公子、凤丫头。70年代出生于武昌，现就职咸宁市发改委。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副秘书长、野草诗社第九研修院副社长兼秘书长、咸宁市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楚凤诗社副秘书长、《九州诗词》副主编，湖北科技学院客座教授。秉承文字之高贵，用情行走在文字间。